你见过凛冬(36)
她默不作声起身,把客厅电视音量调大,然后去厨房把在温水里缓着的冻梨拿了出来。黑黢黢的外皮,卖相不佳,但轻轻用牙磕一个小口,甜丝丝的汁水就满溢口腔。
她迅速解决掉一个冻梨,又去冰箱冷冻层翻雪糕,老式的马迭尔,奇了怪,她今晚格外想吃点凉的,好像这样才能浇灭心里的无名火。
等谭予挂了电话回到客厅,她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
“刚吃完饭就吃冰,等着胃疼呢?”谭予十分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雪糕,就着她咬过的缺口咬了一口,然后问:“你刚刚要说什么?”
许梦冬笑了笑:“我想说,如果我明早想吃煎饺子,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呢?
但凡是许梦冬想要的,他又什么时候没有满足过?
谭予刚要答应,就被适时的一声呵欠打断,许梦冬揉了揉眼,表示自己熬不住,要睡觉了。
他只好帮她整理好自己的房间,铺好被褥和枕头,又去大衣柜顶层搬出一床新被子来,拆开外面的保护层。
“之前的棉花被太沉了,怕你睡不惯,给你买了床鸭绒被。”他说。
许梦冬躺在柔软蓬松的被子里,像是钻进了一大片云朵,嗅着崭新的羽绒味道。
透过窗帘缝隙能窥见对面楼的一扇扇窗。
除夕夜,迈过了就是新年,天空又开始飘洒盐粒儿一样的雪籽,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对面楼有一户人家最热闹,一屋子人围坐一圈,一起守岁打麻将,房间洋溢着明亮温暖的橙黄色灯光,许梦冬望着那家人出神,愈发觉得自己像一只躲在沟渠里偷窥别人幸福人生的老鼠。
忽然就庆幸自己刚刚悬崖勒马,没把不该说的话说出口。
而且就算说了,谭予也不会同意,说不定还会骂她一顿。
骂她对人生不负责任,骂她乱搞男女关系,骂她不够尊重感情。
他们的起点不同,人生路途遥远,目的地也不同,那么还有必要在半路交错纠缠吗?
许梦冬觉得自己想明白了。
她翻了个身,细细听着,直到另一间卧室陷入安静,她猜谭予已经睡了,然后才起床,光着脚去厨房。谭予怕她晚饭吃咸了,夜里会口渴,煲了热水在壶里,她轻手轻脚倒出来一碗,泡了一袋安神颗粒,也不管烫不烫,囫囵喝了。还没来得及把碗涮干净,就听见身后声音:
“冬冬?”
许梦冬吓了一跳,碗掉进水池里,嘡啷一声,还好没碎。她转身,谭予正看着他。
他其实根本就没睡。
听到细碎声响出来查看,然后就看见许梦冬光脚站在厨房,做贼似的,站在窗外透进来的隐隐光亮里。
长发披散着,身影清清寂寂,朦胧昏暝的光线从她肩头蜿蜒而下,像是包裹了一层温柔又孤独的壳。
那是她与他分别这些年自己创造出来的保护机制。
愤怒就是从这里发芽的。
谭予没意识到自己向前走了几步。
他很想今晚就亲手把那层壳击碎,触碰到真实的她,看看她到底藏了多少不让他知道的秘密。
“许梦冬,”他往前走,眼睛一直盯着她的,“晚饭的时候,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继续往前,直到自己也走进那片虚无的昏暗里,与许梦冬面对面站着。就只是站着,诡异的气氛里,谁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许梦冬没有看见谭予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了,她只是觉得谭予奇怪,周身像是带着煞气。
“我能不能从你嘴里听到一句实话?就一句。”
许梦冬:“什么实话?”
“你心里清楚。”
谭予的视线从她的眉,到细巧的鼻尖,再到她的唇角。许梦冬感觉到了他目光的走向,于是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后腰抵在大理石的流理台上,一阵刺骨凉。
“......”
谭予也在同一时刻挪开了眼。
“手里是什么?”他呼出一口气,问她。
许梦冬无奈摊开手,把掌心里揉成团的安神颗粒塑料袋给他看。
“最近有点睡不好。”许梦冬说,“我看过很多医生,生理上的,心理上的,也吃过一些抗焦虑抑郁的药,不过别担心,已经停药好久了,只是最近有点压力大,就......”
压力从何而来?许梦冬心知肚明,不仅仅是因为工作。
谭予缄默着,从她手里接过那塑料袋,看了看,攥在手里。
原本憋了一肚子的话霎时偃旗息鼓。
许梦冬总有一种打磨他身上所有尖刺的神奇能力,仿佛与她站在一起,他就势必要收敛气息,生怕有一点点锋芒扎到她。
“......去睡吧。”
他妥协了一万次,也不差这一回。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