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凛冬(31)
图个好彩头。
中国人的习俗,没有什么事情比过年还重要。
“走吧,回市里。”谭予扫去车顶的积雪。
他的越野车后头也贴了车对子,车行万里路,人车保平安,是韩诚飞帮他贴的,贴的七扭八歪。
许梦冬攥着红包,半张脸藏在厚厚的围巾后面,打了个呵欠。
“你回吧,我就在这过年了。”
谭予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在镇上过年?自己一个人?”
“是啊。”
许梦冬前几天收到了姑姑的电话,问她什么时候才能放假?姑姑的公婆,也就是然然的爷爷奶奶从吉林白山来黑龙江过年。
姑姑说:“今年过年咱们家人多,可热闹了,你快回来。”
许梦冬也喜欢热闹。
但是人得有眼力见儿。
她把围巾又往上裹了裹,语气轻松,朝谭予笑笑:“我就乐意自己过。”
姑姑在电话里拗不过她,却也明白她,心疼她,只好随她去,给她发了一大笔压岁钱。许梦冬不要,姑姑执意要给,像叮嘱小孩一样提醒她,一个人在镇上要注意安全,去集上多买点好吃的,别亏了嘴。
“你呢?去和叔叔阿姨团圆吗?”
谭予说过,父母如今在广西定居,依山傍水的好气候,好地方。
“嗯,明早的飞机。”
“好呀,一路平安,替我......”
替我给叔叔阿姨拜年。
许梦冬话没说完又咽回去了,不知道该不该让谭予父母知道谭予和自己有联系。
好像没必要。
谭予深深看了她一眼,看见她耳朵被冻得通红,整个人瘦削又孑立,像是北风里摇摇欲坠的树梢雪,没化妆,素着脸,围巾之上只余一双疲惫的眼。
这段时间熬得辛苦。
“家里有吃的吗?”
“有呀,前些日子我找人上门安了新冰箱,还往里填了好多肉,菜,水果,够我吃一正月的了,我姑还送来了烀好的猪蹄儿和酱牛肉,还有红肠和松花蛋肠,而且我会做菜,不用担心。”
“饺子呢?有饺子吗?”
“这项技能暂时还没学会,但我买了速冻饺子,韭菜鸡蛋还有白菜猪肉的。”
许梦冬勉强会下厨,但对于面食一窍不通,蒸出来的馒头能拍黄瓜,更别提饺子了。
她把谭予往车上推:
“行了你,比我姑还磨叽,成年人了,我还能饿死我自个儿?”
谭予倒不是怕许梦冬饿死自己,只是心里莫名有点堵,说不上是为什么。上车,降下半面车窗,眉头微皱看着她:“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
许梦冬笑盈盈地朝他挥挥手,身后是白皑皑的半面雪坡。
就是这张笑脸,搅得谭予一晚上不得安生。
像是阴天晾在院里没收的谷子,像是点燃了引线长久也没炸开的鞭炮,谭予惴惴不安,总觉得许梦冬一个人过年实在说不过去。
镇上人家少,晚上天又黑得早,她会害怕吗?
乡下不比市里禁燃禁放,有捣蛋的小孩放刺溜花,点着了许梦冬家的柴火垛子怎么办?
她的有线电视和宽带都连好了吗?有春晚看吗?
去年过年时镇上还短暂停过电,今年会不会再来一遭?
......
谭予越想越远,越想越偏,明早八点多的飞机,他直到凌晨还没入睡,用脑过度,三叉神经嗡嗡疼,爬起来灌了一杯凉水才冷静下来,又开始笑自己脑子有问题。
勉强浅眠到闹钟响起。
他望着窗外晨光未至黑黢黢的天,终于自我妥协,给爸妈打了个电话。
-
许梦冬这一晚也没睡好。
难得不直播,一个人的夜晚需要事情来打发,她没有追综艺看剧的习惯,往手机里下了个做饭小游戏,没想到一关接一关玩上瘾了,30秒广告换一次复活机会,她看了不知多少垃圾小广告,一直玩到凌晨四点多才堪堪入睡。
没有睡多久,就被一股浓烈的气味呛醒。
那味道熟悉,呛喉咙,还有点辣眼睛,许梦冬几乎是瞬间清醒,猛然坐起身,脑袋一阵犯晕。
是烧黄纸的味道。
家里这边的习俗,大年三十早上要“接年”,家里摆供桌,祭拜祖先,然后再去后山的茔地放鞭烧纸,请故去的祖先长辈回家过年。
有接年,自然也有送年,每个地方规矩不同,许梦冬记得小时候送年是在大年初二,供桌撤下来的供果会比一般的水果甜,会分给小孩子们吃,许梦冬最爱吃甜沙沙的红富士,那么大一个,要用双手捧着啃。
尽管如今镇上许多人家都搬走了,但习俗总有人传承。
黄纸焚烧,香火燃起,混杂着清晨冰冷的空气,还有填灶坑做饭的柴火味儿。这气味属实不令人愉悦,且每年只有两回笼罩家家户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