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凛冬(139)
姑姑一根手指头指过来:“不许哭!我数三个数, 给我憋回去!一!”
许梦冬缩在炕头,顿时不敢出声了,她死死咬着下嘴唇,用手背蹭眼睛。
后来,然然出生了。
然然可不吃数数这一套,管你是数到三还是数到十,我该发脾气还是发脾气,该哭还是要哭,她几岁的时候就拥有许梦冬一辈子也学不会的坦然——那种面对爱,接受爱的坦然。
然然小学一年级时春游,不小心把裤子磕破了,膝盖破了皮,当即闹开来,哭嚎着要老师给家长打电话,最后是姑姑姑父把手上的活计都推了,急急忙忙去接然然回家。
娇气有娇气的好,被爱和娇惯包裹长大的孩子,有天生的底气。
然然也让许梦冬意识到,其实眼泪也是可以被容忍的。
自那以后,她也偶尔会用哭泣来发泄情绪,只是自己闷着哭,绝对不能被别人看到。
除非忍不住。
然然的升学宴在周末进行,在市里一家酒店,包了其中一层宴会厅,当然然在台上拿着麦克风哭着说“我特别感谢我姐”的时候,许梦冬还是崩了,几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捂着嘴跑出去,差点哭出鼻涕泡,要多丢人有多丢人。
亲戚,朋友,街坊邻居,大都来了。
除了在外奔波的谭予和韩诚飞以及阿粥。
阿粥委婉地告诉许梦冬,她前夫来找她了,两个人约好就米米的抚养问题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许梦冬不知为什么有种不安感,只能叮嘱阿粥,务必注意安全。
她不顾形象地坐在酒店大厅的休息区擤鼻涕,旁边摆着升学宴的易拉宝。
她被然然的一句话感动到用了一整包面巾纸,偏偏这丢人的一幕还让来赴宴的谭予爸妈看见了。
谭母为了去街上买一个寓意好的红包和礼物,耽搁了时间,她听了许梦冬在这偷抹眼泪的原因,哈哈大笑:“我就知道我们冬冬,又心软善良,又有很强的共情能力,我现在可比谭予还了解你......谭予呢?还没回来?”
“还没。”许梦冬说:“他还要在上海忙一段时间呢。”
“行,不管他。”
然后又说起升学宴。
本地升学宴的习俗,一般是拿到录取消息后再办,而然然只出了成绩,还没确定最终去哪个学校。许梦冬解释说,是姑姑觉得过段时间高峰,肯定预定不到好的酒店,还不如提前办了。
“明智,”谭母竖起大拇指,“这家酒店好多年了,谭予当时也是在这办的。”
许梦冬笑了笑,没接话。
谭予办升学宴的那时候她已经走了,自然也无从得知当时的热闹。谭予会不会也被爸妈逼着上台讲话?他又会讲些什么?
人生不是电影,还能回看,有些事情一旦错过了,就再也无缘得见了。
许梦冬带着谭予父母进宴会厅入座。
菜色不错,有她喜欢的松仁玉米,她坐在谭母身边的位置吃了几口,突然想起自己手机还落在酒店大堂,她返回去找,却意料之外地透过酒店的玻璃墙,看见停驻在门口的一辆出租车。
蓝白相间的出租车,很旧,斑驳落灰。
她不信邪地挪了几步去看车牌号,继而心里一沉。
许正石是什么时候来的她竟然没发现,似乎是阴差阳错与她打了个时间差,待她迅速乘电梯跑回宴会厅时,一推开门,第一眼就看见了穿着广告印字文化衫的许正石,他坐在最角落的一桌,靠门最边缘的位置,闷头吃菜。
同桌都是亲戚朋友或者街坊邻居,自然是认识许正石的,可谁也没有和他搭话,许正石像一只落威的犬,无视别人八卦的眼神,只顾吃自己的。
老许家蹲监狱那个回来了啊。
怎么回来了?
造孽啊,他怎么敢回来?
......
许梦冬气血上涌,根本不确定是不是在幻听。
她撑着厚重的大门迟疑的这几秒,许正石已经看见她了,他迅速扒了几口饭菜,又迅速起身想走,起身动作太快拽到了桌布,骨碟酒杯全倒了,碎了满地狼狈。
万幸,宴会厅很吵,没人注意到这边的状况。
许梦冬几乎是本能反应,上前一步把酒杯扶起来,在同桌人探寻的表情里,用冷到结冰的眼神瞪着许正石:“你给我出来。”
正午烈阳,照得人头昏脑涨,微风并不能缓解一分一毫。
许梦冬不想被别人看热闹,却也不想钻进许正石车里去说,车里的那股陈旧腐朽的气味似乎也把她的理智侵蚀到腐烂了。她索性就站在车边,一手撑着车顶滚烫的铁皮,才能将将稳住身形,回头看向许正石的眼神像在烈火中淬过的刀:“你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