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凛冬(116)
谭予说:“身边统计学里有一个概念, 当你的统计样本太少, 结论往往是不能生效的。”
这话莫名其妙。
可许梦冬偏偏听懂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 说:“可是我身边只有这些样本, 每一个样本的结局都差不多。”
她的父母一拍两散, 各自奔前程, 留下她自己苟活, 还要替父收拾烂摊子。
阿粥奔着安稳人生而组建家庭, 最终却落得无家可归的下场。
章太太有钱,思想开放,她倒是不想要家庭,于是给章启兄妹挑了个“优质”却素未谋面的父亲,可许梦冬听过章启苦笑着的抱怨,他说自己从小不知被多少小伙伴骂过,骂他没爹。
还有姑姑姑父。
许梦冬从小听家长里短,知道姑姑姑父在街坊亲戚中已经算是非常和睦的两口子,踏实过日子,不搞花花肠子,可即便是这样和睦的家庭也会有日复一日的磋磨,像是钝钝的刀,割肉不疼,却也能留下深深浅浅的痕。
“谭予,我是不是没有和你讲过我小时候挨我姑父揍的事?”
许梦冬说,自她记事以来,姑父就揍过她那么一回。
那年春天,她和姑父一起赶镇上大集卖野菜,野菜卖完了,她瞧见集上有人推着自行车卖氢气球。
“就是那种有卡通图案的氢气球,一大把,花花绿绿的,有的还是两层呢,里面是彩色的,外面是透明的。”许梦冬向谭予描述她那时候有多想要那气球。在没什么玩具的童年,那漂亮的气球简直是莫大诱惑。
“我那时候太小了,还没上小学吧,我姑父不给我买,我就坐地上哭,躺在地上撒泼,好多人围着看,可丢人了。”许梦冬笑起来。
谭予将手指插进她的发间,顺着她的长发:“那后来呢?买了吗?”
许梦冬摇摇头:“没有,太贵了,一个气球要五块钱。那时候卖一小堆儿黄瓜香才五毛钱。”
姑父就在大街上把她拎起来,夹在胳肢窝底下,狠狠打屁股。
她眼睛都哭肿了。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可等晚上回了家,许梦冬睡到半夜醒来,却听见姑姑和姑父的争吵。姑姑指责姑父,就给孩子买个气球又怎么了?为啥打孩子啊?姑父本来是个沉默寡言的人,那晚却像是情绪上头,不吐不快。
他连珠炮式的吐槽罪行:
“打两下怎么了?我这是给谁养孩子呢?冬冬又不是我闺女,你弟往家里邮过生活费吗?”
“供她吃供她穿就不赖了,还想咋的?”
“许正华我告诉你,我爹妈在吉林呢,我为了跟你过日子来了黑龙江,这就够意思了,你们一家人别太得寸进尺了!”
姑姑不说话了。春寒料峭的夜里,只有低低的啜泣。
......
看吧。再恩爱的夫妻也有争吵,也有失衡落寞,也有失望,也有夹枪带棒的攻击。
而许梦冬是导火索。
那时的她其实听不懂家长里短,也不懂何谓得寸进尺。可她听得出姑父对她的嫌弃。
披上一层知恩图报的皮,一家人其乐融融,可底下有无委屈,有无拉扯与退让,只有许梦冬自己知道。
“谭予,好难啊。”
许梦冬侧躺着,背贴着谭予的胸膛,被他用手臂安稳箍在怀里。
她说,好难啊。
长久不变的亲密关系好难,忠贞不渝的爱情好难,安稳幸福的家庭好难。
这世上的事但凡和感情沾了边,就没有容易的。而她显然算不上是勇敢的战士,贯彻落实知难而退的方针。
因为她身边所有的样本都告诉她,这注定是一场艰难战斗,大概率会失败。
许梦冬讲到困意上涌,后来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她枕着谭予的手臂睡着了,后半夜醒过一次,翻了个身,额头贴着谭予的淡淡的胡茬,往他怀里缩了缩。
这么一下子,谭予也醒了,他把人捞来怀里,一只手在黑暗里攀上去,捏着许梦冬的脸,虎口卡着她的下巴吻上去,舌撬开她牙齿,另一只手死死扣着她的腰不让她退,幽幽的眼神,翻身而上,像是黑夜里脱了人皮的恶狼,那是一个禁锢的姿/势。
许梦冬死死抓着他胸前的衣料,用力推,怎么也推不动,她急急喘了一霎,一声撒娇似的咛声却被谭予更深的吻吞掉了,许梦冬不服,狠狠咬住谭予的下唇,很快尝到了血腥味。
房间里空调开得冷,他们沉默地逞凶斗狠,冰凉的空气被搅动起热浪。谭予心里还绷着一根线,分手状态,他说好不碰她就是不碰她,没让事情走到无法收场,在理智即将被冲破的边缘松开了许梦冬。
两个人各自喘着气,谁也不说话。等到呼吸平稳,他用受伤的嘴唇轻轻贴了贴许梦冬的眼皮,温声说:“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