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55)

作者:银渔

于是冥司问他:“月亮可能是一块石、一只雀,也可能是一片叶,一株花。他将幽荧神力留在夜空,带走的只有干干净净一片魂魄。就算这样,你也要和他在一起吗?”

太阳依然固执:“他若是一块石,我就做他身畔一粒沙;他若是一只雀,我便做他脚下一根枝。没有月亮的世间,于我有何干?”

冥司又说:“你对月亮执念太深,可这并不是好事,过于深重的妄执,或许会化作诅咒。即便如此,你也要和他在一起吗?”

太阳狂妄道:“那又怎样?”

于是冥司无奈地答应了太阳的请求。可正由于这深重的妄执,导致他们之间,只能结出恶果。

月亮化身一只雀,太阳就成了一头鹰;月亮变成一片叶,太阳便成了一只鹿;月亮转世为一朵昙,从不在白日绽放,太阳却成了一阵风,卷走荫蔽的云,任它在暴晒中枯萎。

太阳依然执著于月亮,却是因贪而生嗔。因为众多情欲里,嗔恨是最暴烈、最深重的一种。

情爱太浅,因缘易错。只有入骨的恨,才能将两人死死缚在一起,永不分离。

……

南离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腰,小声问他:“你觉得这故事怎么样?”

逄风:“……”

他只得小声答:“很无聊,你不觉得?”

今天狼不知吃错什么药了,举止格外反常,说话吞吞吐吐,脸色还有些可疑的潮红。

逄风在九阙醒来后,得益于南离的阳气,并没什么大碍。反而精神比之前还好。

于是他谢过探望的南离,就去修课业了。没想到南离竟紧跟着他,一步不放。

这堂课照例是介绍些东荒的风土民俗,只有这课,逄风格外用心。他对东荒之事知之甚少,因此急需了解。

而待他安顿好之后,南离竟不知从那拉了个椅子,在他身畔坐下了,美其名曰:检查课业。

然后这位高龄弟子就坐在他身边,一会东张西望,一会百无聊赖地玩他的南明焰。

讲师是个儒雅的年轻鹿妖,一副儒生打扮。他显然被吓到了,此时正目不斜视地讲他的课,试图当南离不存在。

弟子们显然也被丹景君吓到了,为缓解凝滞的气氛,鹿妖清了清嗓子,开始讲他在凡间听闻的话本小说。

南离眉头一皱:“你不喜欢?明天我和师兄说声,让他换个——”

逄风无奈道:“停。”

“丹景君,你要是再捣乱,我就只能请你出去了。”

这招果然管用,南离乖乖闭了嘴,又开始自顾自地玩那簇火焰,眼神竟然有点委屈。

放课后,他又忍不住拦住逄风问:“你为什么不喜欢这个故事?是因为没有皆大欢喜?”

逄风:“并非不喜欢。”

他想了想:“南离,你想必也去过沛城数次,或许也会发觉,就算下榻的是不同的客栈,每家客栈却都有相似传言。”

“基本都是落魄凡人,在客栈中住了一宿,梦见金龙满天、鸾鸟飞舞或是仙人传谕,第二日拔得魁首,飞黄腾达。可这登云试又出过几个状元?”

“你我都心知这只是个噱头而已。这故事也一样。恐怕是哪个写话本为生的落榜书生,为话本编出的序词罢。”

南离的话语一时被哽塞在喉间。

然后——

逄风去剑阙,与弟子们一同练剑,南离在校场与剑阙长老谈笑风生,眼神却一直往逄风身上瞄。

他练剑时的身姿极美,像蹁跹的蝶、回旋的燕。南离不禁有些看呆了,全然没听到剑阙长老在说什么。

他的前主人,那位长夜太子善于剑舞,长夜王生辰时,太子常以剑舞助兴。其行剑身姿如游蛟,似惊鸿,无一人不拜服。彼时的草书圣手见之,也惊为天人。甚至因此挥毫大进。

狼就算憎恨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剑法高深。可林逢在剑上的造诣,却与他不分上下。

可怜的剑阙长老被彻底冷落了,南离足足看他了一个时辰。

逄风练完剑,就收拾包裹,去了郁木境。

他答应了常青木,为他送些灵土。常青木近些天迷上了郁木境。无课之时,常常在郁木境挖个坑,化成一棵小树。

按他的话说,就是真的很自在。

逄风不是妖,理解不了。他刚一踏入郁木境,就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往日郁木境充斥着化作原身的妖怪,妖总要释放天性,因此总是吵吵嚷嚷的。可今日郁木境却鸦雀无声。一只肥肥的小雀从树洞间露个头,又受惊似的缩了回去。

紧接着,逄风就知道了郁木境为何如此静寂。

白狼不紧不慢地从树林间踱步而出,它今天毛发似乎梳理过,又涂了灵膏,显得格外柔顺,甚至散发着一股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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