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28)

作者:银渔

它对别人爱答不理,却唯独对逄风亲密,有时候逄风甚至觉得这种亲密似乎有点……过了头。每次独自外出回来,它总要舔自己的脖颈、脸甚至唇。

而眼前这个“南离”,虽表现得同样顺从,可眼中却桀骜怨毒,丝毫没有半点服从。倒有些像他幼时路过坊市,在铁笼中看见的斗犬。

那些斗犬对主人言听计从,对同类却极凶狠。逄风曾询问过训犬的大汉原因,对方哈哈大笑道:“小时候打惯了,那疼是刻在骨子里的!”

大汉得意洋洋:“我这方法,还是从那杂耍团听来的,他们驯象就是这个方法,趁象小的时候,拿铁链拴住,让它左冲右突也无法逃脱,反而越勒越紧。等它大了,便不会想着去挣脱这链子了。”

他啐了一口道:“畜生就是傻,脑子到底不如人灵光!”

逄风有心买下这些犬,只是这些斗犬被关在笼子里太久了,除了撕咬自己的同类已经什么也不会了。它们两眼血红,舌头伸得很长,涎水不住从口角滴落,活脱脱一个修罗恶鬼的形象。

大汉抽了口水烟,挥挥手念叨着小孩子别捣乱,便让仆人撵走了逄风。后来他听说这大汉喝醉了,醉醺醺倒在了犬棚里,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只剩一副白森森的骨架。

可时隔多年,逄风依然对他的话记忆犹新。

而如今这个“南离”怨毒中带着畏惧的神情,倒让他想起了那些斗犬。

梦中自然是没有痛觉,他百般聊赖地挑逗着这个“南离”,狼皱着鼻子,龇着牙,一脸不耐烦,却始终不敢扑上去。

逄风突然有些不忍了,他也惦记着梦外面的南离,于是他对这个“南离”平静道:“你是不是恨我?那便咬死我罢。”

狼有些犹豫,逄风突然想到了那些在幼时被鞭挞的斗犬。大汉咧嘴,露出口参差不齐的黄牙笑道:“咬我?这畜生敢,就算我让它咬,它也不会咬的。”

他肆意笑着,伸出两个指头活活拔掉了斗犬一根胡须,那胡须沾着血肉。可那犬只是瑟缩着,不敢露一丝凶态。

想到这,逄风补充道:“我绝不反抗,况且我是凡人,反抗又有什么用?”

可狼却没有动作,逄风对它眼中的神色了如指掌,它此时并不是出于畏惧才不行动,而是出于些别的东西。

他不知道是什么。

可没过多久,狼终于猛扑过来,含住了他的咽喉,利齿抵住他的血管,只要再进半寸就能刺入他的动脉,粗砺的舌面在逄风脖颈的皮肉上摩挲着,又麻又痒,惹得他身体阵阵痉挛。

可它只是从喉咙眼发出低吼,并没有进一步动作。

逄风:“咬下去罢,如果你想这么做的话。”

他的想法很简单,这个“南离”恨他,他便将命还了便是。

利齿刺破了浅浅一层细嫩的皮肉,有血淌了出来。逄风思索,难道这个“南离”是想折磨自己,以发泄仇恨?可惜他在梦中,并没有什么痛觉。

他刚想开口,便从怪梦中惊醒。

入目依然是南离,他熟悉的那个,他在用一块沾了温水的绢布,轻柔地擦拭自己的脸。

这个情景……有些似曾相识。

逄风挣扎着欲起身,可刚一动弹,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南离忙按住他,温声道:“没事了……已经没事了,等到了京城,我们去找最好的医修……你不会有事的。”

他沙哑着嗓子道:“离京城还有多久?”

小五端着盆温水进来,忙不迭道:“少爷别急,小心受凉,我们还有三个时辰就到了。”

他垂着脑袋,显然是为先前被迷晕,让少爷受伤的事情愧疚。将水放下后,他便蹑手蹑脚出去了,顺便带上了舱门。

南离将一勺药汤递到他唇边。

汤碗中漂浮着老参细细的根须,温度正好,应当是补脏腑之气的四君子汤。

逄风咽了下去,手埋在被褥里,不动声色地向怀中摸去,那匣子还在,他松了口气。

一碗汤喂完,他的脸上也多了几分血色。

南离细致为他掖好被角,沉声道:“你先休息,船有我在,不用挂心。”

亲眼瞧见逄风进入“熟睡”,他才放下心,悄悄步出了舱门。南离离开后,逄风睁开了眼,从怀中掏出那匣子。

匣子通体漆黑,材质非金非木,六面严丝合缝,浑为一体。他找不到任何一处可以作为锁孔的地方。细长的手指在匣子上转了一圈,竟找不出什么玄机。

这东西想必对皇帝无比重要,只是为何会委托给一介船商运送?

他把玩了一阵,刚欲收入怀中,却发现自己的手指被匣子的尖角刺破了。一滴血滚落而出,落在匣面上,迅速被其吸收,消隐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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