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225)

作者:银渔

他与左相之间的因果极大。

若不是左相,他不可能走上仙路。换句话说,逄风的修为是左相予的,欠了天大的因果。因此他每次遇到这灵力,心脏便会痛。

但南离不是。

南离是妖,天生就能修炼的,不欠因果。因此逄风才要他去与左相抗衡。

逄风攥着心口的衣物:“鸿鹄君的仙体可能取不回来了。”

这枚碎片是鸿鹄君的本命灵羽所化,可它已然被左相的灵力污染了。逄风不用查看,便知另外四枚碎片也是如此。

可鸿鹄君的仙体并没有死去。

就连心念钟,也依然在持续跳动。

仙体……恐怕已经开始骸化了,真仙之体若是化为骸,整座焆都乃至凡间都——

南离叹气:“师兄早已预知到这一结果,他先前就言不必拿回仙体,只是万万不能让他的仙体助纣为虐。”

金白火焰升起:“毁了它?”

逄风抿唇:“焆都的平衡会被打破。”

逄风伸出手:“我会洗去这灵力,再在其上留一道神识烙印,其余先不必管。等到四极大陆合一,再随机应变。”

……他没有告诉南离这很难。

他的灵力一接触到黑红的脏污灵力,痛苦便席卷全身。左相的灵力不属于五行中的任意一种,充斥着黑暗与恶意。他的心脏像是被撕扯着,痛彻入骨。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痛了。

南离时刻留意着他细微的表情变化,果断掐断了他的灵力,不容置疑道:“我来。”

逄风难以置信地望过去,南离攥住了他的手腕,他的灵力取代了他的,与黑红的恶意分庭抗礼。

整个焆都的疼痛与恶意向他倾倒过来,南离紧咬牙关,却难掩指尖颤栗。

他却在笑:“不会再让你痛了。”

逄风:“!”

黑红的灵力如附骨之疽,在南离的手臂上留下了烧灼般的丑陋痕迹。

逄风几乎是有些颤抖地咬开自己的指尖,塞入南离的口中:“……你喝一点我的血。”

第172章 昙花

甫一接触那流淌的黑红脏污灵力,无尽的恶意与绝望的尖啸便向南离席卷而来,妄图侵蚀尽他的人性,此时他眼前已只剩血红一片。

人性是善恶兼备的复杂东西,而这脏污的灵力却在尽可能激发恶的一面。

南离的眼前又抑制不住出现了那一幕。

左相的手中挣扎扭动的狼崽,自己的同胞手足,在尖细的惨叫中筋断骨折,碾作肉泥。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雌狼被捆住四肢,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它被开膛破腹,炼成傀儡。雄狼为了引开追兵,活活死在乱箭之下。他们斩下它的头颅,挂在墙上。

左相在他耳边低语:“怎么?就算我不动手……人族也会戮尽你的亲族。”

南离怒喝:“别想蛊惑我!”

可更多的记忆开始涌入脑海,不只是他,种种妖族被人族修士所屠戮的场面,那些愤怒、不甘与怨恨冲击着他的心。

为了一口鹿胎膏,人挖出了叼仙草救人的灵鹿的腹中幼胎,任由它下跪流泪。

为一场乐子,无数妖兽被关在铁笼中厮杀,两眼血红,吞吃同类尸首。

……

无边的仇恨几乎要将南离淹没,他几乎感知不到自己的肉体,碧绿的眼中充血,死死盯着左相的身影。

幻象中的左相露出极诡异的笑容。

眼前画面一转。

月白昙花摇颤着薄如绢纱的瓣儿,它的枝干极纤弱,微风中晃晃悠悠,风一劲就能吹折。昙的纤长花瓣莹白如玉,花蕊泛着鹅黄,似雏鸟啄破蛋壳的喙尖。

南离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株昙,可只看了一眼,他的心便在颤抖,止不住涌出爱怜。

他在这株昙上嗅到了熟悉的冷香。

这是逄风,他的逄风。

血腥、仇恨与憎恶瞬间在眼前消散而去,他的眼前只余这么一株摇曳的昙。

幽荧所演化的第一种生命,便是昙花。

他曾与逄风九阙听经,课上听了某个无趣的故事。那故事空穴来风,只能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可二十年里,南离为此曾大量查阅过与之有关的典籍。

他迫切想抓住逄风留存下的每一寸痕迹。

幽荧尽管地位尊崇,本身却没剩几分力量,就连修士也能将其炼化。月与太阴绝大部分的力量,都用来庇护凡间、压制邪崇,没有一丝一毫留给自己。

因此最初的幽荧,仅仅是一株昙花。

昙花汲了一抹冷清的月色,如披着轻软纱罗,舒展着嫩生生的瓣。冷香萦绕,八苦俱散,清净之念涌上心头。

南离不由得伸出手去,去触碰散落的雪白花瓣。可当他的指尖触到娇嫩的花瓣时,那株昙却微微一颤,似在避开他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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