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204)
逄风曾为他写《秋风词》。可长短相思被付之一炬,徒留一句“何如当初莫相识”。
南离捧着纸页的手颤抖不停,温热的泪水就落在残破的词句上。他不敢去擦,怕那字迹从此模糊了,像逄风一样消散不见。
逄风凝眸,从乾坤袋里取了笔墨,补全了那句诗,又将纸页慎重地放了回去。
云阶之前,栓着几只踏云兽,这种妖兽形如狮,却性情温顺,甚至只吃素。因此常被修士用作代步。他的腿并未痊愈,因此爬不了那台阶。逄风信步走过去,只是伸出手,其中一头踏云兽便主动伏下身来,让他骑上去。
守城的修士依然在打瞌睡,逄风持着那块令牌:“仙长,不知可否放我入城?”
那修士狐疑地注视着令牌上的“九阙南离”,还是忍不住道:“这是丹景君的令牌,你又是何人?”
逄风弯眸一笑:“他是我的夫君。”
他太擅长伪装了。只要他想,笑起来的时候,眉眼间的冷厉都会在一瞬尽数融化,眼中的情态含着几分羞涩,也藏着攀上高枝的暗暗自傲。以身上位的得意模样拿捏得惟妙惟肖。
守城修士先前听过同僚讲的流言,此时已经有七八分信了,却还是道:“可我并未听说丹景君有道侣……”
逄风笑意盈盈:“还没过门,想必仙长很快能收到九阙的邀贴了。”
他的语气太自然了,仿佛自己已经成了阙主夫人,而且话里有话:如今阙主很宠他,若是讨了他的欢心,自然有办法让他攀上九阙。
焆都的城门在逄风面前敞开了。
守城修士继续打瞌睡,又过了几个时辰,却见一头白狼自远处奔来,眸闪凶光,正是九阙阙主。他吓坏了,连忙站起身来。
南离神情阴沉:“先前是否有人拿了我的令牌?”
那人吓得伏倒在地:“阙主饶命!他说他是你还没过门的道侣,小人不敢违抗——”
南离沉着脸打断他:“他去了哪?”
“阙主,小人一介散修,怎能知晓?小人只知晓,他是骑着一头踏云兽走的!”
踏云兽这三个字一出口,南离的脸色瞬间更阴沉了,指节捏得作响:“开门。”
那修士哆哆嗦嗦道:“阙主,你是不是被这小贼偷了乾坤袋?要不要小人去圜塔通缉他……”
“别做多余的事,”南离语气森寒,末了却忽然柔了,“我自会亲手把他捉回来。”
九阙。
常青木揽着一个小师弟的肩膀,喋喋不休地劝师弟别选剑阙:“自古剑修多薄命,师兄我就曾经认识个很厉害的剑修,后来他——”
他像是见了鬼一样愣住了,张大了嘴。
逄风眼含笑意:“后来怎么了?”
尽管容貌同林逢有些不同,常青木还是敏锐地认出了他,“嗷”一声:“林逢!”
他喊出来之后,才发觉自己在师弟面前失态了。常青木眼睛有点红:“你到底去哪了!我们之前都以为你已经遭遇不测了——”
逄风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是去养伤了,近些日子才醒。”
常青木一把拉住他:“今日你必须陪我们几个喝一杯!”
逄风:“今日恐怕不行,他此时应当正在满焆都寻我,我不能在此长留。”
常青木:“……不会是阙主吧?”
“是,”逄风歉意道,“我还有些事,今天不便叙旧,改日不醉不归。”
“林逢!”常青木喊道,“若是丹景君杀气腾腾来问你的去向,我该怎么办?”
逄风眼中笑意渐浓:“若是他问了,便告诉他尽管来找我,只要他能找到我。”
他熟练地穿过禁制,闪身进了郁木境中藏着的殿内。先前记忆尚未恢复时,南离抱着他来了一次,还在榻上荒唐过。那时他尚未恢复,因此并未细致留意过。
而如今的他对这间殿太熟悉了,因此轻而易举寻到了这间殿与东宫的不同之处。逄风俯身摩挲了一下身畔的柱,那柱子顿时轰鸣着挪开了,一条暗道显现而出。
逄风便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小小的祠堂,弥漫着浓郁的檀香,红木打制的龛里,摆着一块木制的灵位。
——亡妻逄风之位。
他伸出手,取下了那只小巧的灵牌。
逄风垂下眸,摩挲着木料。是了,就是它。尚未获得肉身之前,他的一缕残魂无处可依,冷得难耐间,隐约循到温暖,便附在这小小的木牌上。
那缕残魂太脆弱了,没有一丝一毫的灵力,他不能和南离说话,最多只能构建出曾经的景象,让南离在梦里见见他。后来残魂被召回肉身,南离自然也梦不见他了。
狼用滚烫的心口暖了他十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