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172)

作者:银渔

夜深了,窗纸透过小油灯昏黄的影。南离不知逄风是为谁点起这盏灯的,不过想必不是为了他自己。

透过薄薄的米黄窗纸,他望见逄风正坐在床榻上,褪去了罩衫。他的膝盖动不了,因此挪动身子的动作显得格外困难。

灰犬叼住他褪去的罩衫,直立起身子将它挂在墙上,又凑到逄风身畔,任逄风的手抚摸自己的皮毛。

南离心中妒忌的酸水又开始咕噜咕噜冒泡。

神秘声音先前的一番话还萦绕在耳畔,他却犯了难。如果他不愿意强迫逄风,就得想方设法让失忆的逄风在短时间内爱上他。

可这何谈容易?

逄风虽然没了记忆,但到底也是他。半残的温和表象之下,依然是那锋芒毕露的长夜太子。南离自觉并没有哄骗他的能力。

南离冥思苦想,到底还是化成一只雪白的小犬,跃下山包。二十年过去,他的化形术已经相当不错了,圆滚滚的小犬踏着嫩草,碧绿的眼在黑夜中宛若萤火,闪闪发亮。

小犬伫立在逄风的屋门前,轻轻用短短的爪子挠了挠门。

它听见屋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逄风起了身,又披上罩衫上了小木车,最后传来门被推开的“吱呀”一声。

逄风见屋外没人应,先是愣了一下。

随后,雪白的小犬摇着尾巴凑到他腿边蹭了蹭,口中发出委屈地呜咽般的低鸣。

逄风弯下腰伸出手去,缓慢地摸索着,他的指尖触到了南离的皮毛,双手一捞,将小犬抱在了怀中。

南离终于进了屋中。

先前太过匆忙,他没有看清屋内陈设,而如今终于看清了。木制小几上摆着一只烛火摇曳的油灯,摞在上面的信纸被叠得整整齐齐。

灶台整洁,没有一丝炉灰。他之前送的小食盒被洗刷得干干净净,用布匹包好了,放在一旁。灰犬正卧在一只小绒垫上,细长的尾巴惬意地甩着。可明明是夏日,逄风的床榻上却铺着极厚的棉被。

南离顷刻间想到他体内阴气的事。

逄风将怀中小犬轻柔放在地上:“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是饿了么?”

他取了一只干净的碗,去灶台摸索着生了火,温了温锅中的粥,又剥了鸡蛋,捣碎了拌在粥里。

逄风将碗放在小犬面前:“吃点东西罢。”

雪白小犬将脑袋埋进碗中,咕噜咕噜大口大口吞咽着。那粥没有放盐,其实是有些烧心的。但南离却依然狼吞虎咽着。

他太久太久没有尝过逄风做的东西的味道了。一时呛了喉咙,小犬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逄风抱起它,抚摸它的脊背为它顺气:“不要着急,没人跟你抢。”

可有许多人在同他抢。

那些农人在同他抢,灰犬在跟他抢,好多好多人在同他抢……他像是条好不容易寻到块鲜肉的恶犬,龇牙咧嘴,想吓退所有窥伺他的人。他怕极了惧透了这辈子让别人抢去了他。逄风不再是他的了,如今也只有这一口粥,是属于他的。

粥被吃干净了,碗底被南离舔得发亮。

逄风将小犬抱在怀中:“你从哪来?”

自然是不会有人回答他的。

他伸出手,碰了碰小狗湿漉漉的鼻尖:“皮毛很干净……你应该有主人罢。”

南离呜咽着,只对他摇尾巴,温热的舌头舔着逄风的掌心,发痒。

而灰犬依然不动如山地卧着,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意外之色。

逄风噙着笑意:“你很喜欢我?”

他挠了挠小犬的下巴,埋在他怀中的南离嗅着那冷香,趁机舔了他的脸。

逄风抚摸了小犬一会,认认真真道:“可我照顾不好你。”

南离想说没事的,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了。可嗓子里却只能发出属于幼犬的呜呜声。

而逄风抱着小犬,不舍地摸了又摸,终归是推开了屋门。

他轻轻将怀里的雪白小犬放在地上:“快回家罢,你的主人想必已经等着急了。”

碧绿的眼睛望着他。

可是,你不要我了,我便不再有主人了。

雪白小狗孤零零地站在门外,喉间发出低低的哀鸣。可那扇透着明黄光亮的门,终归是在它眼前蓦然关上了。

屋中有逄风,有灰犬,有他的爱抚,有温暖和家,可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门内隐隐传来逄风沉静的声音:“……今日也多谢你,为我领路了。”

雪白的小犬卧在他的门口,将身体蜷缩成一小团,似乎这样,就能离他更近些。

后半夜下了雨,它的皮毛被淋湿了,雪白小犬却依然没有离去,白毛变得灰扑扑,它嗅着门缝中传出的冷香,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133章 竹箫

逄风在弹琵琶。

南离并不意外他会弹琵琶,逄风就没有什么不会的,倘若哪日他发现逄风有不会的东西,反而会更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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