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151)
两人相视苦笑。
这一番交谈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亦拉近了许多。酒有些凉了,青鸿提起酒壶,用灵力暖了暖它,又为逄风酌了一杯。
逄风望向鸾鸟温和的金瞳:“可你也知晓,我与他的矛盾,远不止这些。”
“是啊,但我仍觉得你有隐情,”青鸿叹道,“只是此事,我是万万不能和师弟提的,早些年,他甚至只要听见你的名字,心魔就会剧烈发作。可你为何不与他解释这些?”
逄风沉默了须臾:“从前是没办法解释,等到能解释的时候,已经没有用了。”
青鸿恳切道:“他真的很喜欢你……二百年了,我从未见过他对谁如此上心。虽然是作为他师兄的私心,我还是不愿你们错过彼此。”
月色清清冷冷,逄风敛眸道:“他恨我,总比爱我更好。”
青鸿紧接着问:“那你喜欢过他么?”
逄风没有言语,过了许久才道:“若是不喜欢,怎能默许他在魂魄上打上烙印?”
他的指尖蹭过刻在琵琶骨上的纹路:“若我想走,这东西拦不了我。”
青鸿沉默不语。
入秋之后,夜越来越凉,草叶摇曳,叶脉结了层若有若无的霜。
壶中酒喝尽了。
逄风起身:“我有必须完成之事,因此不得不离去。这段时间,叨扰九阙了。”
青鸿没有起身,只是道:“那青鸿便于此,祝小道友一路顺遂。”
第119章 逍遥
逄风谢绝了青鸿塞给他的盘缠,只是留了字条,要他告知常青木等人,自己并无大碍,最终也只是带走了逆魄和焰花。
焰花依然被他放到了心口处,它时时刻刻带来烧灼的痛,却给予他冰冷的心口一丝温度。
这是南离的心。
九阙山门亦是风口,夜凉风疾,挟着寒意的瑟瑟秋风盈满了他的广袖。山门石柱栖着闭目的凤鸟,其间镌刻的“九阙”二字依然如刀刻斧凿,逄风最后望了一眼,便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离去。
他独自一人,提着剑,走在焆都的街上。
与失了日月的凄冷人间不同,焆都的夜晚无比繁荣热闹。因没了月亮,鬼物横行,因此凡人夜间皆闭门不出。而焆都自然不必担心此事。
逄风所顾虑之事众多,诸如地劫事后的处置,以及左相密谋之事。但眼下最重要的,到底还是先寻个住处在做打算。
换句话说,他需要钱财。
逄风拒绝了青鸿赠他的盘缠,因为南离只给了他这两样东西,他便只带着它们走,除此之外不取一物。
焆都几乎不用白银,多数是以物易物。行商来财自然可以,只是当下而言太慢些,而获取钱财最快的方法只有一种,那便是赌。
焆都满城繁华迷人眼,逄风视若不见。他径直走去,停在一座高耸门楼前。
这是间柜坊,但自然也不只做典当的营生。只需稍稍一瞥,便知它无比财大气粗:朱砂漆的门柱,艳得刺眼,如一匹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牌匾亦是赤红的龙血木打造,上书:逍遥坊。
柜坊共三层,其中灯火通明,隐隐有划拳吆喝声从中传来。此三层赌法各不相同,从打揭、大小、猪窝这类鄙俚却直白的赌法,到叶子牌、象戏、覆射这类风雅赌法,应有尽有。从一层至三层,每一层所需赌资都会翻数倍。
逄风推开那朱红的门,径直走了进去。
小二满脸堆笑,早已在柜台相迎:“客官,你要赌什么?坊主有规,一切赌注需在柜台估价,换成筹码才可下注。不知客官要拿出何物来换筹码?”
他说:“我自己,可以么?”
小二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以自身来换筹码,于逍遥坊并不稀奇,只是容貌如这人般惊艳绝伦的却实属罕见:身姿修长挺拔,却不柔弱;眉眼清隽秀丽,却透着疏离冷淡,一双手纤长白皙,格外好看。
小二咽了口口水,开始在心底盘算起这人能换多少枚筹码,但死活也算不明白。
逄风耐心地等着,小二匆匆出去了一趟,又很快返回:“客官,坊主很看好你,特地吩咐我多予您换些筹码。”
他递给逄风一只竹筒,其中盛了数支漆了色的灵竹签,竹签被打磨得很光滑。逄风将竹筒取来:“多谢。”
他取了筹码,就径直向一楼的赌桌走去。
小二望着他的背影,在心中叹了口气,心想,这么好看的人,可惜了。
一楼显然是粗俗之人居多,皆是些胡渣满脸的体修,此刻一行人正在吆喝划拳,好不快活。显然有赌客听见了逄风方才与小二的对话,不怀好意道:“将自己赌上?仙君可真是大手笔。”
逄风对他们下流的目光视若不见,只是直接坐在了赌大小的赌桌上。于那群刀口舔血的粗俗修士间,逄风显得格格不入,他却依然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