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124)
那把伞,同蜃仙人曾用过的如出一辙。
铸灵门长老刚欲接过朱伞,黑袍人却径直从他面前踱步走过:“看来有些不该来的人混进来了……”
逄风递过目光,用眼神示意南离隐匿好自身,可正当他的目光瞥向身后时,一股汹涌寒意却席卷心头。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南离,竟无声无息消失了。
第98章 云涌
破庙阴寒,鬼风阵阵。
黑袍人浑身裹在黑兜帽中,脸上覆一面具,那面具为青铜打造,是张极其夸张的油彩人脸,双耳垂肩,青面獠牙,形如恶鬼。
……看不出底细。
此时南离亦不在,不知是跟丢了还是……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轻举妄动。
逄风飞速思考着,一时间无数对策闪过脑海,最终却还是步出藏匿的角落:“这位道友,我并无敌对之意,只是曾蒙蜃仙人指点,难忘旧情,不知阁下为何要冒充她?”
黑袍人并没有什么出格举动,他只是背过身,面对那残破的神像,轻笑了一声。
那两名铸灵殿长老的躯体瞬间瘫软下来,“扑通”一声栽倒下去,人事不知。其中一位怀中还抱着那柄朱伞。
逄风瞥了一眼,胸口尚有起伏,性命应该无忧。
黑袍人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几百年过去,看来太子殿下不仅没有长进,反而退步了啊……”
逄风:“!”
他惊疑不定,急剧后退了几步。
二百年过去,曾经认识他的人不应早已尘归尘,土归土?况且就算活了下来,东荒、北境远隔千万里,又怎能越境而来,一眼勘破他的底细?
南离有危险,得赶紧告知他!他灵力分出一缕沉入焰花,试图通过那朵焰花联络南离,却无论如何也寻不到狼的存在。魂契也如同断裂般,逄风再也感知不到另外一头链接的滚烫灼热的火兽气息。
“事到如今,还在挂心着那条噬主的狗?”那人失望道,“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头痛欲裂。
汹涌而来的痛楚几乎在太阳穴炸裂,逄风几乎站不稳身体。蔽日轻鸣一声,主动脱鞘,落入他手中,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咬着牙道:“你到底是谁!”
庙中空气好像被冻结了,就连从破庙一角钻入的呜咽风声也踪迹全无。逄风几乎无法挪动自己的躯体一丝一毫,只能望着黑袍人慢慢走近自己。
“我?”黑袍人玩味道,“太子殿下可真是凉薄,就连传道授业的师父……都不记得了么?”
尽管脑内依然无比痛楚,逄风却在第一时间从残破的记忆中捞出了那破碎的身影。他开始颤抖,不是因为愤怒,不是因为畏惧,只是由于本能。
是他。
长夜国的左相,他的太子师。
“你以为你能摆脱从前了?”他忽然凑近逄风耳边,声音如毒蛇吐信,“逃到东荒,你就真当自己是那不谙世事的公子林逢了?”
脑中痛楚愈发剧烈,他几乎要被这种痛楚生生劈开,逄风咳出一口血:“怎能?先生教导……孤……从未敢忘。”
“是么?”黑袍人叹息道,“既然如此,行侠仗义的把戏,差不多该玩腻味了。”
逄风耳畔开始出现金属嗡鸣的杂音,他死死地盯着左相藏在面具下的眼:“你……到底想干什么?”
“太子殿下若是想知,那便告诉你罢,”左相的声音充满恶意地拉长了,“臣——又何时瞒过太子殿下?”
他用指节敲了敲神像的泥身,神像内部的干结泥土瞬间脱落而下,在地上摔了个粉身碎骨。左相感叹道:“登云试,多好的日子,一步登天,步踏层云……”
逄风几乎嚼穿龈血:“你——”
“话已至此,”左相伸出手,剥下了神像残败的面皮,“想必以太子殿下的聪慧程度,不会不知道臣想要做什么。”
……他又怎能忘记?
自己这位老师,从不屑耍阴谋诡计,他所最擅长的便是阳谋。分明知晓自己被算计,却被一步步逼进绝路,这便是他的恐怖之处。
漆黑的灵力在指尖凝聚,左相遗憾道:“不过,让殿下在此时想起微臣还是有些麻烦。”
逄风倏忽察觉到太阳穴的剧痛瞬间剧增了数倍。痛楚如同钩子牵扯着他,正将什么东西从脑内扯出来——
是记忆。
逄风竭尽全力与那扯出记忆的诡异力量对峙着,在脑内拼命回想那灵力的气息,那气息太熟悉了,他苏醒以来肯定遇见过——
快想起来!
忽而,脑内灵光乍现,然而随后一秒,逄风便察觉到某种无形无质的东西被生生扯出了脑海。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只剩下一个念头。
是了,他早该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