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121)
曾属于长夜太子的东宫依然冰冷可怖,熟悉的气味萦绕在狼的鼻尖,是炉中冷掉香灰的残香、宣纸、新研的墨以及床褥的织物气息。
狼从前心魔严重时,需要嗅着这个味道才能入眠。可遇到林逢后,便不再需要了。可如今,它嗅着这味道,却也无法入睡。
可它又不愿服软,一双狼耳耷拉了下来。
正当狼失落地卧在小垫上时,却忽然听到了无比熟悉的脚步声。它的耳朵一下子尖尖竖了起来,竭尽全力才抑制住狂奔过去的冲动。
逄风拎着食盒,步入了殿中。
他一眼就望见蜷缩在小垫上、用尾巴对着自己的白毛团子。逄风将食盒放在案上,开始轻轻抚摸狼的脊背。
“好了,我错了,”逄风望向狼湿漉漉的绿眼睛,“那日不想让你挂心,便隐瞒了伤势,是我不好。”
“你啊,连洞口的隐匿禁制都改了,”他叹了口气,“我好不容易才寻到翟禾君帮我解了禁制,别赌气了。”
逄风将食盒从案上取下,放在狼的身畔:“来,吃些东西。”
长夜太子从前从不在案上放吃食,只放书籍和奏折,这下没有奏折要批,他倒也随意起来了。
看得出,狼虽然在他身畔待了十几年,却从不清楚逄风在看些什么书。这案上的书也只是装模作样地摆了几本深奥晦涩的典籍。但比他第一次来,却是多了几本书。
《诗》、《古贤集》……正是他在幻境里教南离识字时用过的书籍。不同于另外几本的整洁如新,这些书的纸页有些卷边,有翻阅的痕迹。
他的心一下子柔软起来。
南离这才想起来自己曾改过禁制这档子事。他内心窘迫又喜悦,幸好狼身看不出脸红,它抖了抖耳朵,一头将脑袋扎进逄风怀中。
至此,南离的赌气姑且算是结束了。
丹景君数日不归,虽说他本身清闲,却也落下不少事务。一向骄横的圜塔低了头,向两人道了歉,又在焆都引起了不少风波。
可关于焆都坠落一事,至今没有定论。
当年主持修筑焆都的是五个以炼器为业的宗门。直至今日,焆都的修复也是靠这五个宗门。可他们却并未对此做出答复,只是说这是意外,以后不会再发生。
这其后必有隐情,只是他们不说,也无从得知。经此一役,不少宗门对这五个器宗暗怀不满,认为自家门派长老陨落,同五器宗之举不无关联。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将这种不满表露在明面上。五器宗控制着焆都命脉,若是惹急了,它们鱼死网破,毁掉焆都,也不无可能。
逄风照旧给陈二刀寄了信,收到的却只有至公门得体客套的代笔信。他的信件到底有没有到陈二刀手中,都犹未可知。
他本来想从陈二刀处打探些至公门的情报,如今看来也落空了。对于蜃仙人的死,他总觉得有些怪异之处。
到底是谁,能够设下如此大的棋局,困杀本体为蜃龙,幻术也无人出其右的远古妖修?
而他这么做,到底有何目的?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手段与他认识的某个人有些相似。可蜃仙人是千年前的人,如果是她的旧识设局陷害,那人想必千年前也应存在了。而南离的师尊,又隐瞒了什么?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只巨手将他与南离的命运,无声无息与某种更为庞大的命运系在了一起。
第96章 春去
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
春日幻梦似乎只是须臾前的事情,只是俯仰之间,秋意便悄无声息到访。秋水时至,百川灌河。灵田中的草药也开始散发馥郁香气。
一场雨后,暑气渐退,天气转凉,需添衣。
南离有他的皮毛,本身也是火兽,自然是不知冷。然而秋季的到来对他来说显然不是什么好事,仲夏之时,他总以酷热难耐为由,要求搂着逄风入睡。鬼的身躯冰冷,正适合抱在怀里。
逄风不可能日日夜夜在郁木境陪他,于是每日傍晚,他那栋小楼的木窗便总会留一道缝隙。夜深人静之时,南离便化作狼身,神不知鬼不觉从窗间跃入,与他耳鬓厮磨。
逄风行事低调,九阙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便只以师祖与弟子相处,从不越界。其他人也察觉不出半点异常。但夜深人静后,他却被辈分大他数辈的长老压在那张窄小的床上缠绵亲吻,倒有了几分偷情的禁忌感。
南离很喜欢吻他,大抵是狼和犬都喜欢用舔吻和啃咬表达情绪。因此即便是酷暑,逄风也裹得严严实实,领口之下,尽是暧昧的红痕。
不过他们却始终没有走到那一步。
先前情乱意迷之时,南离曾提过一次。逄风的外袍被解下,只剩件薄薄的亵衣。两条劲瘦苍白的腿裸露在外。他微微喘着气,纤白的颈向上扬起,眸中迷蒙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