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很怕, 又像是早就算准了陆行舟不会斩尽杀绝。

不是因为侥幸, 而是陆行舟本身是有着这么一个特性的：他也许会暴力通关，但不会肆意对玩家大开杀戒，虽然下手狠辣，但总留有别人一条命。

窒息的对峙间，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门外响起，还夹杂着那几个玩家去而复返的声音。

“我操！我操！”

“这只蜘蛛从哪里冒出来的啊啊！”

“别他妈自乱阵脚！创它啊！”

“说得轻巧，有种你别跑那么快，淦！”

陆行舟眼珠微动，缓慢而疲惫地掀起一点眼帘，却没有动作。

门口处，熊哥的身影向着这边猛冲而来，后面远远坠着一众玩家和一只眼熟的蜘蛛，明明是令人惊恐的场面，偏偏戏剧无比。

熊哥本来想把boss引到陆行舟那边，让他们先互相消耗一波。这个方法虽然拙劣且无耻，但有效。

但随着他越发靠近，在看到孤身一人安静站着的陆行舟时，熊哥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那人站在黑暗里，侧颜苍白而倦怠，身穿一条染血的薄衬衫，袖子挽到小臂上方，只手拎着一把剔骨刀，粘稠的血顺着刀面缓慢淌下。

明明后面变异后身形增大了一倍的boss看起来更可怕，熊哥却不自觉停下了脚步，遵循着强烈的危机意识闪到了一边。

“卧槽你干嘛？！”

“……艹。”

后面的玩家接连追上来，也有一个算一个地和陈正初贴墙根去了。

“砰！”

巨大的蜘蛛猛地落地，甚至激起轻微的地动。等四起的烟尘散去后，段寄的身形才暴露于所有人眼中。

她已经彻底不见之前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的样子了。光秃的头和上半身怪异地膨胀起来，裂开一条条黑色的斑纹，像是腐烂了一半的长腿蜘蛛。

头部的地方还往下淌着绿色黏液，掉在地上时将地板腐蚀得滋滋作响。不少玩家伤口已经剜下一片血肉，就是为了阻止毒素蔓延。

陆行舟眸子轻飘飘地掠过这只怪物，往后退了一步，和段寄形成奇异的对峙之势。

“陆神加油！冲鸭——”

一旁的玩家疼得额角上全是汗，还龇牙咧嘴地小声帮他加油助兴，最后被陆行舟踢过去的，只剩一口气的陈安惊得闭了嘴。

那些骨刺其实还好应付，玩家在面板和等级提升时，身体素质也会相应地增强。

——但是在道具不足，面板和技能封锁的情况下，毒液等附魔攻击就很烦人了。

在又一次被细小的毒液腐蚀得鲜血淋漓之后，陆行舟眉眼已经染上些许烦躁。

疼痛虽然不足为惧，却还是像软刀子一样折磨人，以及会拉慢反应速度。

“陆神别着急，我给你续蓝药啊。”旁边有个中立派的玩家躲在桌子后面，探出半张脸小声道。

“不用。”陆行舟看他抓了一把道具就要往这边扔，眉心一跳直接拒绝道。

不过他说的确实没错，在战斗时烦躁和分心都是大忌。陆行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偏偏静不下心，受的伤比正常状态下更多。

“嘶……！”

在断了boss几条腿之后，陆行舟被它偷袭成功，腹部瞬间穿了一个血洞，被划拉开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

旁边一个玩家趁机扔过来一个小型爆破道具，将胶着的战局炸得松弛片刻。

陆行舟面无表情地将刀插进旁边墙壁里，强行稳住身形。湿滑的血冒着热气，从捂着伤口的指缝间汩汩涌出，在地上积了几小滩。

他正要抽刀继续迎上段寄，就感觉后腰被什么东西戳了戳。

他瞳孔微缩。

前面正要不管不顾冲过来的巨大蜘蛛僵住了身形，旁边一众玩家一阵兵荒马乱，恐慌地看着他的身后。

那条柔韧的东西避开他腰上的伤口，黏黏糊糊地勾缠。陆行舟长睫微颤，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回头。

【咕噜……咕噜咕噜……咕】

敞开的窗户外，看不清原貌的巨大怪物慢慢移动着身体，一只浑浊的深黄色的眼球倏忽睁开，幽深的瞳孔不断收缩，窥视着这个小小的空间。

——就像是一只深海巨兽缠住了航行的小渔船，正好奇地看着船舱里惊恐而渺小的人类。

但人类们不知道的是，祂无心恶意欣赏低等生物的恐惧，而是在寻找祂最心爱的宝藏，温暖的、漂亮的、可爱的……

流血的……？！！

祂一时呆住，身上缠绕的冰冷阴鸷的混沌气息都惊愕地滞住了。

祂明明才离开了一小会儿！祂的宝宝怎么就受伤了？！

【咕噜咕噜！！咕噜——！】

恐怖的混沌气息疯狂沸腾起来，其中蕴含的强烈怒气让所有副本生物都为之跪俯战栗，就连躲在一旁嬉笑的黑影都有些惶恐，缩在墙角不敢吱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