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师(52)

作者:耳耳刀

一道光芒顺着他的脖颈流了下去。

但他心里却感觉非常难过,几乎是自己的手臂在痛了,噼里啪啦得掉下许多颗眼泪来。

【已经给你吃了,为什么哭?】陆因循的声音说不清是无奈还是恼怒。

小魏八锦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表达情绪对他来说仍是艰难的,他的眼泪滴进血液里,把红色冲淡了。

【……不要血,要师父。】

他的身体剧烈颤抖着,痛哭流涕,就像是他被人咬伤了一样,饕餮掩着自己的脸,大声哭着,像是终于哭出了天地封印在他身体里的那股浊气,从此一切前因恶事都归于尘土,他变回了一只剔透的、空荡的瓶子。

【我的嘴巴,我的牙齿,我的……】

他在迷离的自然之境界待了太久,终于在识海的最中心,发现了属于他自己的魂灵,它原本是一片肆虐的浓雾,却从这一刻开始,长出手脚、头颅,新成型的灵体站在浩大的潮水之中,显得柔软而单纯。

神识捂住自己的嘴巴,模样乖巧。

这是他的爪牙,他的身体,他应当自己决定用它们去做什么,即便这条路是艰难的,需要摒弃本性抽筋拔骨,他也愿意去做。

即便世界筑他以孽,报他以恶。

他望向陆因循,眼神清明,陆因循没有说话,俯下身去,将他颊上的血迹拭得干干净净。

第32章

此后数载,陆因循教他什么是人世道理,何为动心忍性,又遍寻四处,找来药草神方,为他洗髓伐骨。

但是哪有那么容易,寻常灵怪要断血欲已经十分困难,何况他这因彭踬托生的上古凶兽,简直是痴人说梦。

每当血欲发作,他便会全身滚热,如同爆炭,而且经脉肿胀,连输入灵气疏解都不能。

陆因循不忍他受苦,不惜放下千年芥蒂,上了一趟昆仑山,腆着脸向横眉立目、就差举着法杖将他打死的西王母,求了一纸药方。

这个药方不愧是神方,小八锦喝下之后立竿见影,热症和疼痛都消失了。而且那个药是一道甜汤,味道很好,他每次吃药都意犹未尽,好几次忍不住,舔着嘴巴问师父他能不能再喝一碗。

陆因循又好气又好笑,点一点他的额头,教训道:【兔崽子,药也是能乱吃的?】

这样一直持续了七年。

直到多年之后,陆因循魂消神堕,魏八锦解开他长久缠在自己手腕上的腕带的时候,才明白自己这些年吃的“药”到底是什么。

他的血欲兽性能够被稳当压制,不是依靠西王母的神奇,更不全依仗自身的坚毅,而是因为他师父:那药方最核心的一味药材、甜味的来源,其实是血液。

魏八锦喝下的不是一般的血液,那是芜荒天神的血。

陆因循手腕上的布条挡住了几千道深浅不一的痕迹,有些已经陈旧了,有些还是新鲜着。

他日日取血喂养他,刀创道道叠加,最终形成一片连神躯也无法消弭的伤疤。

生恩断指可报,养恩断头难还。至于像他师父这样的,未生而养,不惜自毁来哺育他的天字号第一大傻瓜的恩情,怕是当牛做马、百生百世也无法偿清了。

魏八锦正在愣神,被人扯了回来,机器人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情绪波动,片刻后他眼角的位置落下一个冰凉的事物。

他摇了摇它的手,示意自己没事,回头再看安吱,发现她正眼神呆滞地捧着被剔得一点肉也不剩的鱼骨。

她随手将鱼骨丢了,弯下腰去,拼命地抠自己的喉咙,想把刚才吃进肚子里的生肉吐出来……仿佛这样,她就还是一个“正常人”。

之后的几天,安吱不停地重复着这样的举动,吃了吐吐了又吃,人瘦了一圈儿,许子穰都担心她是不是生病了。

对于血欲症来说,这种满足就像是饮鸩止渴,短时间症状能够缓解,但下一次的发作就会变本加厉。

安吱开始有些奇怪的举动,入夜之后,她穿了一身黑衣,掩着脸,悄悄溜出了家门。

她像只偷摸进农户的野狼,挨着身子溜进了羊圈。邻人养的羊儿们都睡了,棉绒团子一样卧在窝里。

一阵青光闪过,安吱的嘴部变得又尖又长,直直戳进羊羔的颈下皮肤,睡梦中的羊被惊醒,痛得剧烈抽搐,想要摆脱这个夜袭的怪物。

安吱的瞳孔扩满了眼眶,不见一点眼白,一股作气地杀死了羊圈里所有的羊,然后疯狂地啃食起来,她将那些滚热的羊们开膛破肚,先吸掉它们的内脏,再吃完肉,最后将羊皮上的每一丝血都舔舐干净。

魏八锦悬浮在半空中,看她如兽一般的痴态,默默不语。鲜红的血液溅在她素白的衣裙上,这套裙装还是新作的,许子穰为了做衣服用的锦缎料子,足足打了半个月的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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