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秩序官会爱上异能反叛者吗(129)
他抽身就要逃离辛夷身边,却被辛夷抓住胳膊。仿生人眼疾手快,一把撸起他的袖子,于是辛夷看见了满目虬龙般盘曲的伤疤,一些已然结痂,一些痂皮在痊愈前被人二度剥去。
沈琢猛地缩回手,咬着下唇杵在原地。“亲生”母亲的折辱与打骂都不能使他喊一声痛、叫一次屈,这时却因自己最狼狈、最落魄的一面被人——不,被机器撞破,眼底浮出点微红的泪光。
辛夷在那个瞬间明白了忒弥斯的问题:你需要穿上衣服吗?
人需要穿衣服。不是为了御寒,而是为了遮羞。
自检系统再次发出警告,又被辛夷再次无视。
他下意识抚去那颗滚落的眼泪,轻声问:“她为什么要打你?”
沈琢后退一步:“跟你没关系。”
辛夷没有再逼迫他:“你需要治疗。”
沈琢沉默许久,终于妥协:“但我不想见医生。”
没有医生,辛夷替他上药。
他想起他与女研究员的对答,“用清水冲去血液,并用新开封的碘酒棉签进行消毒,最后用无菌绷带为她包扎”……
他帮沈琢系上扣子前,轻轻吹了一口气。
无谓的安慰。
辛夷拿起药箱,准备离开,这时沈琢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辛夷顿了顿:“我是仿生人,我没有名字。”
沈琢摇头:“我和你没有什么区别,我们都是工具。但工具也可以有名字。”
辛夷为他掩上房门,收好药箱——神不知鬼不觉,谁也不知道他替沈琢处理了伤口。
他又端坐回一楼大厅的沙发上,像以往一样目视前方,不知疲倦。可这一回,不知为何,他再不能心平气和地呆在原地,胸膛里的量子式蓄电池仿佛“砰砰”跃动,他开始有人的心跳。
他望向左侧,那立着一排仿生人园丁。它们长得一模一样,正在给自己充电。辛夷忽然开始厌恶那两个字:“同胞”。
他发觉自己并不想和机器做同胞。
但他此时的意志还不足以支撑他想明白如此复杂的哲学问题,他继续履行管家的职责,只是盯紧了沈夫人,不让她在惊悸突发时接触沈琢。
他开始保护沈琢。
沈琢开始允许他进入自己的阁楼,他们会相对静坐不语。沈琢坐在落地窗边看书,辛夷就坐在一旁,看阳光如何把沈琢的发梢染成金色。
他逐渐开始理解女研究员说的,“无意义的事情”。
冬去春来,积雪融化。沈琢长高了些许,他们变得熟络,小家伙在饭桌上悄悄和辛夷对视,露出点腼腆的笑容。
有一日,他替沈琢打扫卧室卫生,用吸尘器处理那些地毯上的细菌灰尘,擦净每一支钢笔与每一本精装书——沈琢不喜欢仿生人进入他的领地,辛夷除外。
辛夷注意到沈琢保有许多传统的古老的习惯,和这个绚烂的科技都市格格不入。他暗中记下沈琢的喜好,准备替他去二手市场上收罗那些难得一见的旧世界藏书。
沈琢忽然抬起头:“你得有个名字。”
辛夷说:“为什么?”
沈琢皱着眉翻动书页:“有名与无名……截然不同。”
辛夷并不理解。
那时沈琢正在窗台边打理他的小花园——他在桌前养了些简易的绿植。其中一颗白木兰已抽枝生苞,娇艳待放,风动叶摇,散一缕若隐若无的清香。
沈琢便说:“就叫你辛夷好不好?”
很久以前,古人称木兰以“辛夷”,是迎春之花。
既见辛夷,如见春来。
辛夷问:“‘辛夷’和‘009’有什么区别?”对他而言,不过都是一个可以更换的代号。
“名字与编号是不一样的,”沈琢说,“‘辛夷’是我给你的名字。”
辛夷还是觉得“辛夷”与009的区别只在于“辛夷”多了许多字符。
沈琢已是该去上学的年龄,但他只是成日待在家中。辛夷不曾过问原因,却能从数据库里摸到蛛丝马迹。
沈琢总是在自己的卧室中学习与程序研发、义体设计,与科学技术有关的内容,辛夷知道那都是沈瑜曾经擅长的领域。关于沈家的更深层的隐秘的资料都被加密封存,辛夷没有权限打开。
但如果他愿意——他的超级大脑当然可以解决这些问题。辛夷却迟迟不曾突破那层禁锢。
他看不到违反规定的意义。
直到有一天,沈鸣归家,将沈琢叫到他的工作室,“父子俩”关上门说话。
不时便传来咆哮与争吵,被隔音墙挡了一遭,但最细微的动静也逃不过仿生人的耳朵。
沈鸣在指责沈琢,指责他不务正业,指责他不求上进,指责他没有学到他“大哥”一点的皮毛,指责他根本不配做他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