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沉眉目敛下，盯着她的侧脸，忽然想看她笑，看她沾上烟火气，眉眼鲜活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烟花渐散。

陆眠搓搓冻僵的手，低声说：“不要和我做朋友。”

“我很无趣，不适合当朋友。”

她说的是实话。

若是忽略这张遗传稳定的脸，她没什么特长，没多少优点，连兴趣爱好都匮乏，脾气古怪，常年躲着不爱见人，网上夸的那些贵气性格温和之类的东西更是和她搭不上边。

她不认为有谁会真正喜欢她，也不想走近谁。

一个人待着就很好。

江沉对这个回答并不觉得意外，嗯了声，起身。

这下轮到陆眠奇怪，瞥过去一眼。

“不走吗？”

江沉面色沉静，看向医院大门。

陆眠一愣，意识到什么，倏地站起身，想去拿口袋里的口罩。

下一秒，棉服外套兜头盖下，将她整个裹住。

眼前一黑，五感瞬间被他身上特有的草木淡香包围。

陆眠不太习惯这种周身都被另一个人的气息侵占的感觉，本能的想挣脱，却被江沉按住脑袋。

他手掌干燥温热，嗓音很低，隔着布料低低地传来，“别动。”

陆眠呼吸一滞，站在黑暗中，没了声。

...

有时候陆眠挺佩服这些记者的职业素养，她今晚出来连陆珩都没告诉，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找来的。

记者的车就停在大门口，晚上的医院又没什么人，陆眠一出去准会被拍到。

没办法，她只好跟着江沉去了住院部。

直到他按下九层的按钮，陆眠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来住院部干嘛？”

再看一眼电梯上的平面图。

九楼——肿瘤科。

？？？

陆眠惊得外套都忘记还了，愣愣跟着他，走到一间病房的门口。

江沉敲了两下门，推门进去。

这是间双人病房，但现下只住了一个人，穿着病号服躺在床上，皮肤很黄，是那种很不正常的黄。

“我妈妈，”江沉和她介绍，神色平静，“在医院做化疗。”

陆眠眼睫一颤。

她知道化疗意味着什么，却无法将这个词和江沉妈妈联系在一起。

但好像，也不是无迹可寻。

江沉示意她在这等下，走上前，和女人说了几句话。

女人扭头看来，眼角弯了下，朝她招招手。

真奇怪，明明是相似的眼型，她看人时就比江沉多了几分温度，少了几分强势。

是个慈祥的阿姨。

即使瘦脱了相，也依旧能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

陆眠走到她面前，略带局促地喊了声阿姨好。

“我那么老了呀？一见面就叫阿姨。”女人调侃她，稍微坐直了身子，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很冰，很瘦，骨头几乎要刺破皮肉。

陆眠被冻得一激灵，迟疑几秒，试探性地喊：“姐姐？”

“姐姐？我都快五十了，”女人大笑起来，边笑边对江沉说，“你这小同学可太好玩了，我让她喊什么就喊什么，怎么这么可爱。”

她越看陆眠越觉得喜欢，上手轻捏了下小姑娘的脸颊，“要是我认你做儿媳，你是不是也乖乖喊我妈啊？”

陆眠不知所措，下意识望向江沉。

“你别逗她。”

江沉扫她一眼，警告意味明显，女人悻悻然放下手。

“行了行了，护得紧，说几句也不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女朋友。”

“不过人小姑娘长得这么水灵，估计也看不上你。”

陆眠假装没听见，转头去看墙壁。

床头贴了张标识，没写病名，只写了病人的姓名和护理等级。

姓名，方芸；护理等级，二级护理。

“妹妹，这么晚了，你饿不饿？”方芸忽然叫她，手再次握了上来。

陆眠肩膀又是一抖，小幅度地挣扎了下，见挣不开也就放弃了，“不饿。”

“得多吃点，你看你这么瘦，都赶上我一个病人了，我抽屉里应该有牛奶，你叫江沉热下给你喝。”

说完，也不等陆眠应，她低下头拉开抽屉翻找。

“咦，怎么没有？是不是喝完了？”

方芸找了阵，没翻到牛奶，抬头使唤江沉，“你！去下面小卖部给陆眠买点吃的，好不容易有同学过来，怎么能让人家干坐着。”

江沉垂眸看了眼她，询问：“想吃什么？”

陆眠摇摇头，她真不饿。

方芸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在一旁囔囔：“哎呀，你别怕麻烦他，他一个男孩子，有什么好怕麻烦的。”

陆眠：“......”

江沉离开了。

偌大的病房就剩下他们俩。

陆眠很不自在，坐在椅子上，手指摩挲着裂开的镜框，思绪却飘到很久以前，彭越对她说的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