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鸽掠影+番外(138)
“以前有过,现在,也有。”江免忍不住摸了摸胸前的绿碎玻璃球,压低眼眸,不愿多说。
“那你怀疑过我吗?”
“没有。”
“是不敢,还是不愿呢?你知道你在逃避现实。”
神明的衣袖滑落了一地的黄沙,他轻轻一挥手,整个大殿黄烟弥漫。江免不得不闭上眼睛:
事实上,等来的却是一只枯瘦白皙的、指甲干净的手,江免想都没想,直接抓住它借力爬上来了。他撑着地,甩了甩头上的土,刚要微笑表示感谢,看见那人面具的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
“……你如果再想打什么背叛老祖宗的歪主意,我就不认你这个朋友了!”他仿佛又听见了厉塔的话,这让他更加心虚起来,四处张望着,但没有看见挚友的影子。
“旮、旮赫韦干?你想干什么?”
外面一片彤红焦黑,尸骸满地、彻夜钟鸣,天空仍旧黢黑,翻滚的云浪还有矫揉造作的风,一瞬间都疯狂起来了。幸存的百姓们泪涕纵横,他们成群结队,继续拿着武器,没有对准敌人,而是对准了江免面前的神明。
“你叫什么名字?”他开口,如同老皮蜡纸脱落。
“江免,江免·米利西斯……”
他继续看着询问他名字的神明,哆嗦着身子想要去找厉塔。神明冷冰冰地叫住他,而四面的人们也都把视线转移到他身上。群众们站在离神明十步远的地方,听不见他们那小声的对话。
江免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他面向着群众赶紧澄清:“我可不认识他!我只是……”
“雷奇·格勒巴尔,现在认识了吧。”神明隔着面具笑道,他一弹响指,齐尔纳大陆再次震荡起来。
江免紧张地想要逃跑,一回头发现所有人都很畏惧他似的急忙回避,这让他的心冷了半截,厉塔,厉塔在哪里呢?——神明握紧手,震动又迅速停止了,人们握紧武器面面相觑,但丝毫没有求饶的意思。
“七古的军队马上就要过来了!这是他们的第二轮进攻,要么我们同归于尽!要么,神明!你就去拯救你要保护的国家!”一个举起鱼叉的屠夫叫道,“他把向他示好的人都杀死了!小子,为什么你和他站在一起?难道你已经投靠他了?!”
“当然不!我也……我也很困惑,我只是在等……”
“我只是在等厉塔回来。”江免睁开湿漉漉的眼睛。
碎掉的阳光割伤了他的冷静,江免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这点秋日的阳光一点都不显温暖,反而冰凉了他的手。高声哒哒的靴子声,刺挠着他内含杂质的灵魂,如同被抹杀的曾经一般无法挽留。他迷茫地回头,而神明搭上了他的肩膀。
旮赫韦干揭下面具,蹲在他身边,捂着一只手对他的耳朵说悄悄话:“我知道你在逃避什么,我并不是你的救命恩人也不是你的毕生仇敌,你的忠诚对我来说不值一提。我从来没有想要感谢过你,你的好朋友舒克兰德先生是我杀的,你的未来与人生是我亲手毁的……米利西斯先生,如果我想要拿回齐尔纳的统治权,是否需要杀掉你呢?”
江免回头,古神那张邪恶的脸扭曲了他对真相的感知。他一时间瘫软在地,震惊地看着那张曾经差点要了谢伦的命的脸,半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躲闪着他的眼神,但他又清楚地明白眼前的这个人确实是索娜尔之战上赐予他神力的旮赫韦干。
他的认知一下子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器官仿佛都停止了运作。他蜷缩着身子,半天只说出了一个名字:“厉塔。”
“旮赫韦干”得逞狂笑,他站起身来嘲讽曾经高高在上的君主:“不——不是厉塔,嗯,米利西斯,我是郑奇,郑奇·米卡拉,第二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
他的尾音上翘,却一点都没有俏皮的感觉,倒像是一个木偶师终于有了上台表演的机会一般高兴自在。
米卡拉眼里没有沙泪,他还是高傲的一副古神样,他同秦林一样疯疯癫癫,一边抠着自己的指甲缝,一边傲慢地鞠躬。很难被打理干净的长发此刻乖顺地搭在肩上,反观这被击破了信仰的国王——江免红瞪着双眼狼狈不堪,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越发越觉得自己受到欺骗的可怕程度大于始作俑者存在本身。他的迷茫、他的滞空,都是供人逗乐的戏码,而眼前的这个木偶师,一点一点收紧手上的线,逼迫他在舞台上哭泣与歌唱。
旮赫韦干从来不是一个称职的神……这个想法从他脑子里浮现的时候,他忍不住想要掐死自己。他为自己的信仰奉上了一切,他的尊严、他的敬仰、他所有的可以拿出手的权威,在这个消息传入耳朵后全部破灭。他不是一位好神,你不清楚他伤痕累累的过去,你不了解他崇高伟岸的梦想,你只知道他是旮赫韦干,你只知道那是你的主,那是你一生的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