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风向翼+番外(229)
很明显,自己刚才就是从那里掉下来的。
而杨树旁,一处屋檐上的青瓦有些许松动的痕迹。可怜的屋脊兽被撞歪了一个角,正对着不远处的晒衣台耀武扬威。
谢玉台想起来了,这里是沉香榭的后院。
但真正的沉香榭,早已被女君布下的机关毁坏得不成样子。那日水叶以生命的代价护送他离开,沉香榭也在巨石与烈火的侵袭下化为一片断壁残垣。而眼前的这个沉香榭却完好如初,小楼雅致、花木繁盛,并没有经受那样的苦难。
谢玉台松开捂着右肩的手,那里也没有任何伤痕。微风吹起他的青丝,纯黑墨发缠绕在指间,顺滑而飘逸。
他回到了过去。
不,这里并不是过去,而是段冷的妖息化境。他没有亲眼见到荒颓破败的沉香榭,自然也就幻化不出那样的场景。
段冷。
谢玉台猛然想起了什么,朝着暖阁的方向狂奔。
他跑得太急,甚至被别苑里的花好月圆门绊了一个跟头。他来不及管自己破皮流血的膝盖,三两步跃过盛放的西府海棠,直冲向那扇紧闭的朱门。
推开门,只见段冷穿着一身冷玉色衣袍,执笔坐在暖阁的檀木书案前,略微惊讶地抬头看他。
“你回来了?今日怎么这么——”
段冷一句话没说完,就被谢玉台撞了个满怀。那人用了自己全身的力气抱住他,力气大得仿佛能把他的骨头都揉碎。
“段冷你在这里!太好了你在这里……那老头果然没骗我……”
谢玉台语无伦次地说着段冷听不懂的话,段冷将狼毫笔搁置在砚台上,捧起他哭花了的脸。
“我不在这里,还能去哪儿?好了,我在这里呢。”
段冷轻声哄着,可谢玉台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他越哭越用力,像是紧绷了太久的孩童终于找到可以发泄的怀抱。谢玉台哭到几近断气,泪水濡湿了段冷的袖口和衣摆,在莹白纯粹的冷玉色上绘出一道道暗痕。
“到底怎么了……你为何哭得这么伤心?是在采田司受了欺负吗?”
哄了许久还不见成效,段冷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他舒展的眉头紧蹙起来,神情也变得有些严肃。
而提到采田司,谢玉台才忽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
他穿越回了哪一天?
他接过段冷早已准备好的丝帕,抹了一把鼻涕。“才不是,谁敢欺负小爷。”
“我只是……只是太久没有见到你了。”
哭过这么一场,又有久别重逢的爱人在眼前,谢玉台忽然感觉心头舒畅了几分。他在段冷的怀抱中渐渐平静下来,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阿冷,今日……是哪一日?”
“怎么,在采田司当值当糊涂了么?”段冷笑道,宽掌从谢玉台的发顶直抚到尾根,“啧,你这么一问,我也有点记不清了。我找找日历。”
谢玉台感觉到那只抚慰自己的手离开了。段冷倾过身体,在书案前摸索,半晌传来一阵纸页翻动的声音。
“这日历是假的?怎么什么都没有?”
段冷不可置信地道。谢玉台直起脊梁,拿过那一本被段冷翻得哗啦作响的日历,只见青竹色封面上用描金笔规规矩矩写着“青丘万年历”几个字,翻开之后,所有的纸页却都空空荡荡。
谢玉台哭笑不得。算了,这毕竟是妖息化境,不能要求太多。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伸向自己的腰际,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是段冷赠他的骨笛。
那么,他现在所处的时间,应该是段冷相赠骨笛之后,上元佳节之前。那时虽然段冷时有“作死”,但正是二人两情相悦,你侬我侬的时刻。
感谢足够灵性的香引铃,将他带回了这段无比珍贵的往昔。让故事里的二人,回到“最好的他们”。
谢玉台想明白这一切,故作平静地对段冷说道。
“无事,应该是水叶或镜花没有注意,在黑心商贩那里买到了赝品。回头再叫她们买一个就是了。”
段冷却有些迷茫,“水叶……?镜花?她们是谁?”
这回换作谢玉台惊讶了。他环顾了暖阁一周,发现窗棂边没有那盆水叶每日浇灌的君子兰,镜花在博古架上留下的刺绣针线也不见踪影。但自己的狐裘、惯用的青玉酒盏,还有常穿的几套赤色锦衣,却全都在视野所及之处。
原来,段冷记下了所有与他相关的东西,却遗忘了除此之外的一切。
谢玉台的鼻腔一阵酸涩涌动,差点没忍住又热泪盈眶。
他将脸埋在段冷的肩膀,蹭着他衣襟上的幽兰香,呢喃道,“没关系,她们不重要。”
“只要你在这里,我别无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