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风向翼+番外(223)

作者:舟上客

事后,谢玉台精准地评价他们二人——“死”要面子“活”受罪。

只是不买衣服归不买衣服,谢玉台在临走时还是向好心的裁衣女讨要了一些针线。

到了荒野无人的地方,谢玉台将自己的红衣脱下,一一缝补起背后的缺口。

这些缺口破的太吓人,裸露出瘢痕纵横的皮肤,总惹得路人侧目。失去修为的躯体已经没有了神农血脉的庇护,破损的皮肤无法愈合如初,在谢玉台的后背上留下一道道蜿蜒崎岖的痕迹。

像是他抱着段冷,走过的所有崎岖的路。

妖界其实有许多地方同人间一样。险山、河流汇聚成要塞,几座城镇成了通往西海的必由之路。

在前几座城镇,谢玉台急着赶程,都是沉默地抱着段冷穿过一条主路,头也不抬地从一个城门走到另一个城门。

而在一个名为“花朝”的小城,谢玉台却难得地停了下来。

他立定在一处歌楼前,黄花木门内,正传来幽切低婉的戏腔。

“别枝落,惊雀飞,丹花珠帘两相随。此情深,江海叹,白玉佳人朱颜转……”

这唱词太过熟悉,熟悉到谢玉台只听了一个音,无数回忆的碎片就被勾连起来。他不禁走上前去,向楼门旁摇着蒲扇怡然自得的老者询问。

“敢问老先生,这楼里正唱着的是哪一个曲牌?”

那人睁开一只眼睛瞧了瞧谢玉台,又闭上眼悠然道,“年轻人,一看你就不是本地人哪。住在花朝城的人怎么会听不出‘惜云’的嗓音,唱的正是她最拿手的《元莺辞》哟。”

《元莺辞》……

谢玉台醍醐灌顶。而这时,歌楼真正的迎客小厮也赶了出来。

“客官,您是要来听曲儿的吗?”

这潋滟楼既是歌楼,也是烟花之地。小厮看着衣衫褴褛的谢玉台,又看了看他怀里打扮精致的人儿,一时摸不清对方的来意。

瞧着姿势,谢玉台像是抱着自家娇妻,但看那人的体型,又像个魁梧挺拔的男人……

谢玉台在小厮的猜疑中点了点头,将身上最后的一吊钱交给他。“带路吧。”

“得嘞。”

只要见到了真金白银,管他对面是什么人,小厮只管拿钱干活。他将谢玉台引到了靠窗的一处座位,这里视野宽敞,恰好能透过日光看清台上乐伶的细微神情。

那名唤“惜云”的乐伶年方二八,正是嫩得出水的年纪,一张桃面以胭脂、螺子黛修饰,发髻上别了几根嫣红色的翎羽。她怀抱琵琶,在高台上轻吟浅唱,清丽戏腔散漫在镶金镀粉的厅堂间,为此等勾栏之处平添无限雅逸。

谢玉台就那么直勾勾盯着她瞧,也不管旁人会不会说他如狼似虎。

少女娇小玲珑的身段在他的视野中逐渐高大,变成另一个人的样子。

那是在万罗窟的流紫光芒下,抱着一卷书册给谢玉台讲话本的段冷。

——“第十一话……”

——“咳,方才讲到哪儿了?”

——“算了不讲了,就这么看看你罢。”

谢玉台闭上眼睛,试图在灵魂深处寻找那些声音。他摒弃外界,向内求索,逐渐忘记了前路,只一心在逆流的时间中折返。

他想回到那片一望无尽的原野,在那里,每一线光明、每一寸空气都是段冷。

它们只为连接谢玉台和段冷而存在,它们就是此岸和彼岸的桥梁。

“段冷,我好想你啊……”

紧绷了数日的神经在此刻全然松懈下来,少女幽婉的戏腔未停,谢玉台借唱念做打之音做遮掩,在一室斑驳日光中落下泪来。

一滴,两滴,它们沾湿段冷面上的黑纱,进而落在他的眉梢和眼角,可段冷并没有如话本里写的那样醒来。

残魂已去,而谢玉台自己变成了那些残魂。段冷沉眠大醉,独留谢玉台游离在这空空荡荡的世间。

“阿冷,你理理我好不好?阿冷……”

谢玉台把自己埋在段冷的怀抱里,像是寄居蟹缩回了自己的壳。而在他的对面,两名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挽袖落座,小二给他们上了壶醇香和美的酒,其辛烈之香直往谢玉台身旁的花窗飘。

没过几分钟,其中一名黄衫男子竟泫然落泪。他对面的紫衣男子满面无奈地摇头,兀自叹了一口气。

“哭什么?喝几杯,想点开心的事,不要把脸都哭花了。”那男人翻过两枚酒盅,斟满了一杯递到好友眼前,“我家内人说,戏楼里的故事都是假的。”

“但情却是真的。”那黄衫男子回答,“我哭的不是故事,而是情。”

“哦?什么情?”

谢玉台被这些声音唤回现实,低头,见一口未动的绿酒中倒映出自己憔悴的一张脸,和对座悲于声色的男人没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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