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照耀之下，二人像一道稍纵即逝的血迹，短暂地在长空中划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又消失在白昼深处。

望月江上，风沙不止。湘水中闪着细碎的玄紫光芒，缓缓向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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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捌拾捌·心血

“滴答……滴答……滴答……”

昏暗潮湿的洞穴深处，传来一阵缓慢却不间断的落水声。

边缘粗糙的木碗被置于青草织成的软垫上，里面的水波因此而震荡。几束浅薄天光自洞口的裂缝照射进来，将石壁的阴影投落在那些涟漪。

阴暗混杂在一处，叫人难以分辨这些液体的颜色。

直到木碗盛了九分满，一只苍白瘦削的手将它拾起，颤抖地送向另一个人的唇边。

“段冷，张嘴，把它喝了……”

段冷靠坐在石壁上，眉峰紧锁，唇瓣紧闭。连日的血腥气已经让这具躯体感到本能的不适，妖族在化形后便不再茹毛饮血，此时的一切，都让他回忆起那些神智未开的时刻。

见无法撬开段冷的齿关，谢玉台叹了口气，索性放下木碗，将臂弯间的纱布一圈一圈缠绕在心口。

这些纱布早已被血渍浸透，抬手间不时有碎渣簌簌掉落，那些伤口无法结出的血痂仿佛生长在了这些纱布上，只要轻轻一碰，它们就立刻心虚地离开雀巢。

缠好纱布，谢玉台合拢衣襟。他看着面前呼吸微弱的段冷，脑中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他端起木碗，用舌尖卷入一口血液，之后整个人向段冷倾身过去。

两处柔软相互触碰，厮磨中段冷的齿关终于被打开，谢玉台趁机将心头血渡到他口中，半哄半就地让他喝下。

他就知道，段冷不会拒绝自己的吻。

几个漫长而又缠绵的吻过去，木碗里的血终于见了底。谢玉台却是再难支撑，一吻结束，直直地倒在了段冷肩头。

那抹自段冷元神散发出的幽兰香已经极其淡了。可谢玉台还是在这缕气息的安抚下，睡了过去。

……

几个时辰后。

洞内不辨光阴，谢玉台幽幽转醒，看见头顶的天光仍是大亮。段冷在他面前，不再深深凝眉，睡相安然而平和。

他心头一紧，连忙去听段冷的心跳声。

隔了很久，他才听到那人胸腔里极其微弱的一声震动。谢玉台松了口气，扶着石壁起身。

他们来到这里已有七日之久。逃离洞庭的那个夜晚，谢玉台本已绝望，只想守着段冷的残魂在洞中了此余生。抱着他时才觉出这具躯体尚有一线生息，虽然微不可察，却顽强地存在着。

他按着他的脉搏，反复感受了几次，才确定这不是自己因伤心过度而出现的幻觉。

谢玉台欣喜若狂，不注意跌了个踉跄。洞中锋利的石块划破了他的衣襟，一点散发着桃花香的血液从心口流出。

他忽然想起，幼时听人说九尾狐的心头血有续命之功效，凡人饮之可寿千年，妖族饮之可护心脉，神仙饮之，亦对修为大有裨益。

谢玉台几乎是立刻做了决定。他在洞口的荒草中，找到了被自己随意丢置的玄冰，将寒刃拔剑出鞘。

这具肉身已经没有任何意义……除非，它还能救段冷。

谢玉台阖上双眸，将利刃刺入心口。

第一下，他几乎没能切入心脉，痛觉让他本能地抗拒，元神用这种方式叫嚣着，让他不要伤害自己。玄冰半插在胸口，谢玉台硬是没有力气再深入一寸。

痛，真的很痛。

他从小就是一个很怕疼的人，五十岁时听说飞升仙道要过天雷地火劫，便毅然决然放弃了修仙之路，潇洒快意地做个散妖。他不害怕死亡，反正生存也是一样的牢笼，但他怕疼、怕痛、怕苦，怕这世上所有能令他难受的东西，这些比死亡更令他神魂惊惧。

但他现在必须活着。活着，并且忍受铭入骨髓的疼痛。

因为他要救段冷。

谢玉台深吸了几口气，积攒了一些力量，又将玄冰剑柄狠狠一压。

新鲜的心头血汩汩流出，将他身上的红衣染成更鲜艳的赤色。谢玉台慌张地寻碗来接，瞧见一段洞内的枯木，抬手使出几段妖力就将其削成了一个光滑圆润的木碗，这手艺倒有几分遗传他的父亲。

谢玉台盛了一碗心头血，喂段冷喝下。那人的脸上慢慢恢复了一些气色，身体也逐渐回温，不再像是冰雕雪塑一样寒凉。

“段冷，你不要死。我求你了，好不好……”

心脉上的伤痕难愈，玄冰虽已拔出，痛感却一波一波来袭地更加猛烈。谢玉台被激得流下眼泪来，一滴一滴落在段冷骨形分明的锁骨上。

——他瘦了。

从前段冷为了保持女子的身形，吃得本来就不多，甚至可以说从没吃过一顿饱饭。如今一朝受难，他的身体就明显地消瘦下去，虽然骨架依然宽厚，血肉却是极其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