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风向翼+番外(202)
没等谢玉台猜测对方的身份,段冷就先唤出声,“母亲……”
“你怎么与青丘人站在一处?”没等段冷再说下去,若嫣就又开了口。“快回来,到母亲身边来。”
而段冷却没有动,只问道,“您没有……和父亲去烟行山吗?”
“族中出了这样的大事,我怎么可能坐视不理。”若嫣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头颅与声音都低了些许,“况且,此事乃我之罪过,无论如何,我也该回来自首才是。”
“这件事,不是母亲的过错!”段冷有些激动,“都怪那只该死的……”
“好了,不要再说了。”若嫣摇了摇头,“回来吧,阿冷,我们一起守护洞庭。”
她将左手的长剑飞掷过江,斜插在江岸边的浅滩上。
“你小时候,不是一直想堂堂正正地为洞庭而战吗?现在,你有这个机会了。”若嫣的声音多了几分坚决,穿过江面砸在段冷的心头。“拿起这把长剑,我就在所有族人面前亲口承认你是我的儿子,也是我洞庭修蛇族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段冷看着那把离自己脚边只有不到一丈的剑,脑中不断回荡着若嫣的话。
那是困扰他整个童年的梦魇。他无时无刻不在幻想着有一天能摘下自己的假面,对所有熟知他姓名的人坦白身份,他是男子,而非女人。
现在这样的诱惑就摆在他面前,他无法拒绝。
段冷鬼使神差地向前踏了半步,靴尖踏上青泥,被迎面而来的一阵江浪打湿。
谢玉台顿时慌了神,“阿冷,不要去!”
他拉住了段冷的衣袖,却被那人冷硬地甩开。谢玉台察觉出若嫣的声音中掺杂了些许魅惑之术,而段冷沉浸其中,竟然丝毫未发觉。
谢玉台不知道对面之人是否真的是段冷的母亲,如果是,那她的心也太冷了些。完全不顾亲生儿子的性命安危,竟想让强弩之末的段冷为洞庭作战,这副姿态,像是恨不得榨干他的最后一丝血肉,为其所用。
转眼之间,段冷已经拔起三尺长剑,呢喃着渡入江水之中。
“男子汉……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渐渐地,他的半个身子都淹没在翻涌不息的江水里,浪潮拍打着他的胸口,不断将水花溅上他的脸庞。谢玉台大声呼唤着,但无论他说什么,段冷都充耳不闻。
——魅惑之术,是解铃人还需系铃人的术法。如果若嫣不主动解开对他的控制,段冷是极难借助外力挣脱其中的。
情急之下,谢玉台忽然想起,自己还有最后的一张底牌。
想当年,他们在有琼氏冷战的那一夜,段冷曾送过自己一个东西。它一直被自己珍藏在心口的位置,除却夜里与段冷榻上缠绵的时刻,从未远离身边。
谢玉台从衣襟的内层中寻出那一枚小小的湘印,横于唇边。
江面嘈杂,浅语不闻,所有的声音都淹没在翻滚的水浪中。微弱的气音擦过湘印起伏的边缘,连谢玉台自己的耳朵都难以捕捉。但他知道,一定有人听得见。
段冷一定听得见。
他答应过自己,只要吹响湘印,不论刀山火海,还是千难万阻,他都会来到自己的身边。
谢玉台阖上眼眸,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吹奏上,他相信睁眼之时,一定能够重新看见那人的笑颜。
一声,两声。
水中的段冷仍在向前走着。
三声,四声。
前进的速度依然没有改变。
谢玉台一声比一声吹得用力,渐渐渗透了几分妖力在里面。他感应得到,若嫣也在加深着对段冷的控制。
两相对抗之间,谢玉台的唇角流下一丝蜿蜒血迹。而这时,江心的段冷终于停下了脚步。
此刻,江面已经快要淹没他的喉咙。段冷看着自己手中的长剑,漆黑的瞳孔一瞬深深的迷茫,而后极其缓慢而僵硬地转回身,向着对他发出呼唤的地方深深凝望。
“玉……台?”
段冷发出了一声极其迷茫的疑问。谢玉台见有机会,连忙对段冷喊道。
“快回来,段冷!那个女人只是想利用你,她根本、根本不配做你的母亲!”
若嫣见自己的魅惑之术有被化解的趋势,又气又急。“我不配?我含辛茹苦十月怀胎冒着生命危险诞下他,你这小东西——竟然说我不配?”
“你在他出生之前想要舍弃他,出生之后,也从未接纳过真正的他。”谢玉台冷冷回应,将元神之力融入湘印,“就凭这一点,你就不配。”
最后一声,谢玉台倾注性命之力去演绎,汩汩血流顺着他的唇角淌至红衣,消散在赤色锦纹之中。
他在心里呼唤段冷的名字。
——段冷,你看着我,你听啊,是我在呼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