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风向翼+番外(13)
然而天不遂人愿。世上不如意,总是十之八九。
段冷的声音低沉温柔。谢玉台听着他的讲述,好像回到了在春秋殿听说书的时光。
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真的以为这人在给他讲话本中骇人离奇的情节。而没有意识到,这些充斥着血与泪的过往,都是真真切切发生在段冷身上的事。
“后来呢?”谢玉台左手支着下巴,右手把玩着青玉酒壶,壶中已不剩一滴酒。“你母亲生下了你,发现你是个男婴,一定很绝望吧?”
“那日也是个严冬。我母亲看到她生下的婴儿是个男身,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痴痴地跟我父亲说,冷……冷……”段冷讲道,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所以你叫段冷。”谢玉台唏嘘道,“还真是草率啊。”
“我的父母不忍心杀死我,又不想将此间丑闻传出去。只能将我像个女儿一样养着,对外亦宣称族中圣女已降生。”段冷抬头,正视着谢玉台。“所以我真的是洞庭圣女,并非冒名顶替,只是……名不副实罢了。”
“这哪里是什么圣女,分明是圣男!”谢玉台一个白眼抛出去,满脸黑线。“你的父母撒下弥天大谎,到头来却把我坑惨了。”
“对不住。”段冷垂眸道。
谢玉台撇撇嘴,夹了块桌上的凉拌辣子鸡放入口中,含糊不清地道。
“不过话说回来,这不是你原本的样貌吧?”他放下筷子,一边用丝帕擦去唇角油渍,一边肆意打量着段冷那张堪称完美的脸,“这柳眉、这朱唇、这美若天仙的一张女相,任谁都看不出来是个男人。”
“自然不是。”段冷坦诚。
“那你用了什么妖法?”谢玉台挑眉,“速速招来。”
他心想着,跟着段冷学会此法,或许日后能在春秋殿派上什么意想不到的用场。然而这人的回答却让他意外。
“只是普通的易容术而已。”段冷答道。
“易容术?怎么可能?”谢玉台撑着桌子站起来,一蹦三尺高。他窜到段冷面前,捏起他的下巴,要将一双美眸瞪出眼眶。“你这张脸上,哪有一丝一毫易容的痕迹?”
“你自然瞧不出来。”段冷不着痕迹地别开视线。“我们圣巫一脉的易容术,就连修蛇氏的族长也看不出破绽。”
谢玉台惊愕,段冷继续解释道。
“圣巫一职,本就是为延续圣女而设立,其所出圣女,均须天人之姿。所以圣巫一脉自古就极擅化妆和易容,以防圣女皮相不堪,不为族中所接受。”
段冷将杯中温酒饮尽,墨眸已不似往常清明。“圣巫一脉,至我之辈已延续百代,易容术代代相传,日益精进,已达登峰造极之境。”
谢玉台却不解,坐回自己的位置,问道。
“既然这张脸并无破绽,你为何还要日夜以黑纱遮面?”他将视线投向段冷脚边放着的笠帽,“刚才镜花和水叶突然出现在后院,你一下子就把笠帽戴上,难道不是怕别人瞧出什么?”
段冷摇头。“脸无破绽,但心却有。我的父母虽然自信于自己的易容术,但仍心虚于旁人向我投来审视的目光。所以他们令我日夜戴着笠帽,二百多年间,我只在大型祭礼中露过几次脸。”
段冷叹了口气。“我已经习惯了。”
“哦。”谢玉台怔怔点头,却忽然想到了什么,眉目一凛,“等等,那三王妃……”
“三王妃天生丽质,并非易容所化。”段冷明白他言外所指,“此事你大可以放心。”
“嗨,其实我也没什么放不放心的。”谢玉台舒展眉目,“只要三叔觉得瞧得过去,我一个外人,哪有说三道四的资格。倒是你……”
他单手支上桌案,凑近段冷,好看的桃眸充满探索的意味。
“能不能……让我看看你原本的样子?”谢玉台眨巴着他的大眼睛。
段冷沉吟稍许,扬起宽袖,一晃就变了张脸。
他本相如其名。五官棱角分明,轮廓冷毅,一对眉峰似霜雪般凛冽,鼻骨亦陡峭若山脊。眼窝深邃,其中嵌着的墨眸恰如寒潭,幽深而不见底。这人左眼尾镶缀一点红痣,是整张脸唯一一点亮色,却不落艳俗,妖冶更甚。属于女人的柔媚尽数褪去后,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惊心动魄的朗俊。
谢玉台痴痴地看着这张脸,觉得昨夜对小君之容那般满足,是自己的标准太低。
“咳咳……”谢玉台轻咳几声,也不知道在掩饰什么。再抬头,那人又换上了女相,美艳凤眸波平如水地看着他,深静得有几分骇人。
“看够了么?”段冷开口,吐字很慢。
“嗯。”谢玉台点头,脸不知为何有点烧,许是桃花酿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