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风向翼+番外(101)
他停顿了很久,才将头转向左侧,极其庄重地看着段冷。“它在对我说话。”
段冷也深深地望着谢玉台。
一个人用眼神询问,另一个人用眼神回答。
——是你吗?
——是我。
语言本就苍白。有时沉默,胜过一切有声的答案。
谢玉台心下了然,又将头埋在了自己的膝窝间,让微微翘起的唇角隐藏在手臂之下。
“那个声音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规律地出现。我知道它在陪伴我,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原野上,我并不是孤身一人。”
“只是它所说的话,我有时听得很真切,有时却很模糊。我的意识似乎不允许我完整地听清他所讲的每一个句子。”谢玉台无奈地笑了笑,“我那个时候一定很虚弱,连简单的聆听都这么费力。”
段冷却突然紧张起来。
他不敢问谢玉台听清了多少,按理说,这人能够记得《元莺辞》里面的内容,便也应该记得自己痛下决心倾诉的肺腑之言。
如果谢玉台记得自己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他就会知道真实的段冷,根本不是表面上一副洒脱傲然、豁达通透的君子之貌。他也有妒忌、有怨恨、有不甘,睚眦必报还愤世嫉俗。他会知道自己内心所有不加掩饰的想法,以及所有他准备一辈子烂在肚子里的话。
段冷突然也无法定义谢玉台对自己而言的身份了。
按道理,他是自己同床异枕逢场作戏的契约伴侣。按恩怨,他是被自己苦难人生无辜牵连的风月债主。
但如果什么标准也不按,他又是对自己知根知底、几乎掌握了自己所有秘密的一个人,堪称四海八荒里的第二个自己。
只有一点不可否认,谢玉台曾站在离自己心门很近很近的地方,近到连段冷自己都害怕。
他隐在暗处的手不自知地攥起。
“后来有一天,那个声音失约了。我等了很久很久,它都没有来。”谢玉台的声音带着些委屈,他看着段冷,“哪一天,你去了哪里?”
“我……我去参加了有琼氏的一个诗会。”段冷答道。
“好玩么?”谢玉台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没你好玩。”
段冷其实想表达的意思是“不如陪你”,可不知怎么回事说出口就变成了这样,或许是因为他的一半神思还停留在自己对谢玉台身份的定义中。
他刚想解释,就看见谢玉台一个眼刀剜过来。“臭流氓。”
段冷只得认栽。
“我见你不来,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事,心里很着急,第一次鼓起勇气想离开这片桃源。”谢玉台张开两只手臂,“我跟你说,我像一只飞鸟一样,轻飘飘地飞了出去,你信吗?”
“信。”段冷不假思索。
谢玉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其实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只知道自己奋力一跳。然后我看见一个很稚嫩的小姑娘,穿着鹅黄色裙衫,扎两个丸子头,再然后……就没有印象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快给我讲讲。”谢玉台问段冷。
“你从藏烈里面跌落,那个穿鹅黄色裙衫的小姑娘叫海月,她为了捉住你,把你的腿打伤了。”段冷说道,“我赶到的时候,你又陷入了昏迷。”
谢玉台点点头,他起了身,开始在楼阁里四处踱步,“所以这就是我搞出来的一片狼藉么?”
段冷颔首。
那日因为谢玉台腿上有伤,段冷和乌兰图雅匆匆离去,之后就赶上了有琼氏的一系列变故,再也没人来收拾这一处乱景。楼阁内里空旷,乍一看瞧不出什么,但仔细一看,还是能发现当日“大战”的蛛丝马迹。
谢玉台在地上捡起一截断掉的竹筒。“这是什么?”
“这是我当时给你喂药的容器。海月用它打了你,它就断成了两截。”段冷解释。
谢玉台走到不远处拾起竹筒的另外一半,将它们拼合在一起,并想象了一下段冷拿着它,透过藏烈给他的真身喂药的场景。
画面太美,他简直不敢看。
谢玉台识趣地放下了竹筒,继续在楼阁内其他地方乱转。
他一边走走停停,一边继续对段冷讲道。
“我离开那片原野之后,就开始断断续续地做各种黑白色调的梦。内容很琐碎,大多是我在青丘生活的一些日常。总的来说,乏善可陈。”
谢玉台回身,对段冷耸耸肩膀。“我的经历就这么多。你呢,这段时间除了给我喂药,还做了什么?”
于是段冷也组织语言,大致给谢玉台讲了一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从最开始和乌兰图雅等人一起在古籍中找药方,到后来男扮女装以一己之力单骑救主,省略了过程的一系列艰辛,只轻描淡写地讲述了主要的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