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肆月宿舍四个人，两个保研，两个准备找工作，她无疑是找工作的其中之一。

意向中的两家单位，直到十一月份才发布校招公告，姗姗来迟。

沈肆月打开报名系统，郑重其事上传证件照。

照片里的人长发梳成马尾，带有婴儿肥的脸上稚气未消、让她看起来总是显得比同龄人小，然而目光温柔坚定。

招聘的战线拉得很长，笔试遥遥无期，沈肆月不想坐以待毙，这期间应聘了其他几家报社、电视台，权当积累经验。

接到笔试通知，已经是十二月份，而笔试安排在周六、平安夜那天。

沈肆月起了个大早，或者说，她整晚都没睡好。

父亲牺牲那年，她立志要当一名记者，让这个世界看看中国军人。

比起紧张忐忑，激动好像更多一些——这样的激动，源于自信。自信职业生涯将在她写下考号和名字的时候翻开崭新一页，今后的人生将大有不同。

每一本啃过的专业书不会白费，每一个实习赶稿的深夜不会付诸东流，都会在考试铃响的那一刻，变成她一往无前的底气。

沈肆月洗漱，凉水让人清醒万分，没时间去食堂，就简单吃了个面包。

笔试必备的英汉、汉英词典厚厚两大本，放进帆布包，却压不弯少女挺直的肩背。

外面天寒地冻，她穿一件黑色及膝羽绒服，系着那条顾桢的围巾。

就当是，他陪着她了。

出门前，温宁迷迷瞪瞪从上铺坐起身，攥着拳头举过头顶：“肆月加油哦！我今天就在宿舍里为你诵经祈福了……”

说完，又一头栽倒在棉被里，不知道是梦话还是怎样，成功把她逗笑。

沈肆月报告的荆市电视台，在C市设了考点，三个小时的笔试时间。

几百个年轻面孔，坐得满满当当。

沈肆月有丰富的实习经验，短报道信手拈来，落笔的每个字都认真，没有半分轻视；大作文写得顺手，英翻中、中译英更不算难事，英文和汉字写得一样漂亮。

笔试试题写完，距离交卷不剩几分钟。

沈肆月心里有底，知道这一步迈得很稳，没有任何问题。

笔盖扣上，大脑还没从考试的高度几种状态解放出来。

窗外雪落满地，眼前蓦地浮现四年前的高考。

顾桢提前交卷，到校门口接她一起回家。

交卷，收拾考试用品，背上她那两部厚厚的词典离开考场。

沈肆月走出大楼，仰头看去，雪花纷纷扬扬落下。

平安夜的初雪充满浪漫意味。

此时不过中午十二点，到晚上，这个世界将银装素裹。

天气原因，考场之外接考生的人格外多。

坐她旁边穿粉色羽绒服的小姑娘，从她身边跑过去，闷着头扎进男朋友怀里。

他的外套给她披上，他手里的热饮料递给她暖手。

羽绒服的帽子宽大暖和，沈肆月捞起来扣到脑袋上，几乎要盖住一双眼睛。

平安夜对她来说没有任何不同。

初雪，别的小姑娘有多欣喜，她就有多失落。

下雪天，让她想念他的情绪无限发酵变得更重，心脏沉甸甸，每一寸都在叫嚣着顾桢。

如果……能跟他一起看今年的第一场雪多好。

都不用他陪她过平安夜，也不用他买苹果，就给她见一面就好。

沈肆月系紧了围巾，是她大二除夕、霸占顾桢的那条。

浅灰色的羊绒质地柔软，她脸埋进去深吸口气，便像向日葵汲取了阳光。

心里盘算着，要在到校前半个小时订一份麻辣烫，要加油条宽粉和很多的麻酱。

这样的天气迫切需要食物暖胃暖心。

沈肆月鼓了鼓腮，迎着风雪往外走。

“好帅啊……”

“戴着口罩你也知道帅？”

“帅哥氛围你懂不懂？”

“小哥哥，能加微信吗？”

“不能。”

帅还能多帅呢？

能和顾桢比吗？

沈肆月满脑子麻辣烫，思考着吃外卖的时候看综艺还是看剧，闷着头往公交车站冲。

“沈肆月。”

沈肆月呼吸一滞，一个紧急刹车停住脚步。

那干干净净的嗓音，在冰天雪地里，格外的清冽叫人心动。

她迷迷糊糊回过头去，寸头高鼻梁的帅哥清瘦且白，眼里有干净的笑。

那个瞬间，她忽然就明白了余光中写的“而你带笑地向我步来，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是怎样的人间绝色。

猛然见到想念的人，惊喜有、害羞有、委屈也有，一时间缠绕在一起，让她半天说不出个字来。

顾桢嘴角难得带了笑，弯弯的漂亮眼睛，轻易就让过往的女孩子脸红，“戴着我的围巾，却不认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