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逆(34)
“这是?”
严家栋脸上呈现出一种痛苦而羞涩的表情:“小悦悦。”
余小鱼、楚晏、梁斯宇被肉麻得齐齐打了个哆嗦。
吃完饭,楚晏和梁斯宇要去滨江公园坐摩天轮,余国海开车把严家栋送回工地。
他像是在风霜刀剑中终于感受到了人情温暖,发誓不会跳楼了,要重新做人。十六岁的孩子,举目无亲,水泥砖缝中讨生计,看着怪可怜的,但旁人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
国庆节后,江潜愈加忙碌。
余小鱼发现他有时候打电话会避开她,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她问了一次,他只说是私事,但她耳朵尖,在外头听到几个公司里的人名,什么赵柏盛,邓丰,还有他父亲江铄。
大概是不能跟她透露的机密。
这种忙碌的后果就是她见他的次数越来越少,有一天,江潜告诉她别的组缺人,让她跟沈总出差。
沈总就是沈颐宁。
实习生们头一个月进公司,搞了个颜值评比,大家共同认为,沈总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沈颐宁的美,是那种江南水乡氤氲出来的气质,如周南汉广,如月出陈丘。男实习生们是这么看的:倘若一个绝代佳人年过不惑还没结婚,她会缺少一些母性光辉,但如果这个人是沈颐宁,那么她最好单身到一百岁。
平时大家都恭恭敬敬地喊她沈总,毕竟人家大学毕业后在秘书办当门面,后来转到投行部,拿下了几个上市公司大单,直接让恒中证券跻身一流券商行列,可以说是大恩人了。
余小鱼有时会问江潜一些关于谈项目技巧的问题,他拿不准的地方会说:“你有机会去问沈总。”
这下就有个大好良机。但她在江潜身边待惯了,突然叫她跟别人学习,还真有些不习惯。
江潜看出她的顾慮,对她说:“小鱼,我看你挺喜欢出差的,以后如果想从事前台工作,沈总能教的比我多,她人很好,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她。”
余小鱼明白,“人很好”在职场上是一个泛述,员工不干坏事、没有坏心、温和待人,就叫做人很好了。
江潜的态度很坚决,下班前当着她的面给沈颐宁打了电话,恳请她照顾实习生,言辞客气异常,几乎在托孤。
余小鱼背着书包走到门口,心中忽然有些不安,回头期期艾艾地问:
“江老师,你以后会一直在恒中吧?”
“嗯。”
“那等我从首都回来后,还能继续跟着你干活吗?”
江潜打字的手指停下来,视线越过电脑,落在她充满期待的脸上。夕阳的余辉透过玻璃窗,在她脚下画出一道橙色的线。
“小鱼,”他沉默了一会儿,在线的这一边说,“你快毕业了,应该有自己的想法,不能总跟着我对不对?”
她金色的睫毛迎着光抖了一下。
“江老师人也很好,懂的也多,我的想法就是跟着江老师。”
江潜刚喝完茶,舌根还留着苦涩的味道,让他的嗓音也低下来:
“集团的规定是,每个导师带教不超过半年,实习生需要换岗。”
……都半年了吗?
白色的帆布鞋往前走了两步,踩在光线上。
“实习合同上没有写这条规定,集团部门的规章上也没有。”她头一次反驳他,声线轻微地颤。
“是内部讨论的。”
余小鱼站在门口,挡住了彤红的夕阳,江潜看不清她阴影里的脸,却看到她的肩膀一抖一抖。
他沉下脸,“小鱼,不要任性。”
她蹬蹬两步跑到他跟前,脸庞早就挂下两行泪,大眼睛红通通的,就这么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江潜的表情绷不住了,撇开目光,盯着手边的茶杯,把“我是为你好”几个字咽了回去。
太过分了。
他怎么能这样说。
怎么能找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掩饰他卑劣的内心。
“江老师,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你直说好了,我一定改……”
她的眼泪啪嗒啪嗒掉在桌上,想拉住他的袖子,又不敢,拳头攥着裙角,“我犯错了你就和以前一样说我,行不行,我能做更好的……”
江潜满眼的心疼,全都看进了茶杯里,“没有,你做的很好,是我太忙了,以后没有办法照顾你。”
“我不需要江老师照顾,我只想——”
“不要再说了。”江潜打断她,“我知道你的长处短板,在给你找合适的锻炼机会,请你不要因为我做出不明智的选择。”
她吸着鼻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他嫌弃她,不想要她了。
……没有。
他没有不想要她。
只是断然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