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勒从未想过, 自己会被脑海里的那个声音折磨成如今这幅狼狈的样子。

最开始只是觉得聒噪。在维克多彻底获救之后, 他被迫履行了契约，穿过了黑曜石小镇，向着更深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他遇到了不少看起来精神状态很不正常的信徒, 他们没有攻击他，而是用极为癫狂的目光注视着他, 眼中的艳羡几乎要溢满出来。

“天啊, 他居然被选中了，真是幸运的孩子。”

“好想变成他……”

“很有吸引力, 没办法移开目光……”

[看啊，魔王殿下，他们都在羡慕你呢！]

霍德尔刺耳的笑声在塞勒的脑海中回荡，像是某个坏掉的风箱, 无事不刻不在折磨他的神经，

[魔王殿下, 不要恐慌，只要按照我所说的做，你一定能够获得一切，也一定能够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我现在想要的是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塞勒没忍住吼了出来，他想要捂住耳朵，想要避开那阵刺耳的笑声，可无论他怎样做，他都无法彻底屏蔽那样的声音。

时间过去多久了？一天？或者更久？但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彻底走出那阵恐慌，他好像被什么东西困住了，稍一挣扎，就会彻底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拥抱着克里斯给他的那本诗集，而荒谬的是，这样做居然真的能让他的心灵稍微安静一些。起码没有那样痛苦。

可即便如此，他也无法彻底逃离霍德尔的声音。

[魔王殿下，你想听听我的故事么？呵……或许你并不感兴趣，但是我还是很想与你好好分享呢。]

霍德尔还在他的脑海里喋喋不休，他像是几个世纪没有和人对过话一样，表达欲几乎要溢出，

[曾经的我被创造出来，是被给予着万众瞩目的希望的。他们希望我能够成为神明的代行者，亦或是被神明眷顾的孩子。他们疯狂地追随着我，就像是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人。]

[我被这份喜悦冲昏了头脑，我认定自己生来就是被偏爱的孩子，我滥用了这份爱意，做了很多糟糕的事情……可能你不相信，但是我几乎毁灭了一个种族，杀死了无数人，只是因为我的心情很糟糕而已。]

[再然后，我被制裁了。]

[那位神明大人真的降临到了我的身边。]

好吵……

塞勒的心情糟糕透了，他实在是没什么心情去听霍德尔的故事，但是他也没办法去让他闭嘴，这也让他的内心愈加痛苦。

[我如此热爱着祂，在见到祂的那一刻，我对他笑着伸出了手……可那位大人回应我的！却是最为冰冷的剑刃！]

[我不明白，明明我对祂的感情如此纯粹，为什么祂要那样对待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自己不回想一下自己做的混账事去问他干什么？被嫌弃了难不成还是他的错吗？

塞勒一时间很想吐槽，可他头疼欲裂，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碎掉，却又用意志力强行将自己粘合在了一起。

[我被刀钉在了地上，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我没有预料到这样的结局，也没有预料到我的热切会迎来我的死刑。]霍德尔的声音充斥着最为真实的痛苦和悲伤，

[而那些曾经追随我的人，用这个世界上最厌恶的目光注视着我，他们惊恐，厌恶，痛骂……就好像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垃圾，本身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可是我做错了吗？我被创造出来的意义难道不就是为了这个吗？他们既然创造了我，为何又要丢弃我，厌恶我？我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

“我不知道，你别问我了。”

塞勒加快了脚步，他昏昏沉沉地踉跄行走着，却感受到脚下的土壤逐渐变得松软，而他的目光也在某个瞬间豁然开朗。

他的脚步忽然停住了。

海浪拍打着沙岸的声音缓慢地响起，一阵又一阵。被夜色笼罩成漆黑的海水不断地向上蔓延着，又缓慢地褪去，最终只在沙滩上留下了一道深色的痕迹。

[就是这里了。]霍德尔的声音轻声感慨着，

[这就是曼荼罗城陨落的地方。在这片海面之下，沉睡着的是上千年的文明。]

[你应该很熟悉这里吧？塞勒，这里……就是你最憎恶的流亡之岛啊！]

·

“早餐想吃什么？面包？还是米饭？毕竟我已经有很久不吃人类的食物了，对这方面还不是很熟悉。不过我记得你应该蛮喜欢吃甜食的？所以我准备了蛋糕。”

于黎明之火最高处阳台上，维克多正坐在红木制作而成的椅子上，他的手搭在桌子上，眸子约过栏杆眺望向更远的地方，而一切景色也全部收入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