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鼎他修无情道(79)

作者:虞渊

不如再做一场梦来的实在。

谢翎眼神有些暗淡。他从温泉里匆匆起身,衣服还湿淋淋地黏在身上。他却像是感受不到身上的不适一般,慢慢地走到室内,打开香炉,洒进去一些金色的药粉。

若是有懂药理的人看到这一幕,只怕是会大惊失色。

那些金色的药粉并非是什么助眠的香粉,而是致幻的剧毒。

蜃粉是名贵的剧毒。无色无香,却能给予人一场死亡前最盛大的美梦。

在容棠当着自己的面跳崖之后,谢翎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他的梦总是同样的开端:穿着红色嫁衣、被奴婢们围簇着打扮得像花朵一样的新嫁娘,向自己笑吟吟地伸出手。

他手里合该有一把遮面的团扇——谢翎悉心准备过,那把给容棠用来遮面的团扇上画着花好月圆的吉祥图景,让人看着便心生喜悦。

但容棠手里什么都没有。

他只是笑吟吟地望着自己,说出的话却让谢翎遍体生寒。

“可是我不想嫁给你。”

“不!不!!!!”

谢翎疯了一般去抓容棠的手,可他什么都抓不到。容棠轻盈地像一只蝴蝶,轻而易举地就在他的手心里飞离。

他飞向彼方,飞向永不复相见的隔岸。

他该怎样留得住一只蝴蝶?

蝴蝶的羽翅虽然脆弱,可是总有一天,蝴蝶是会飞走的。

谢翎会在噩梦一次又一次地汗涔涔地惊醒。

他梦到容棠死去的样子,没有血肉,没有骨殖,连捧灰都没有给自己留下。

他不想再做关于容棠的噩梦了。

于是谢翎求助于其他。

蜃妖极难捕获,谢翎杀了数十只蜃才取了一小罐粉。

于他人而言是最剧毒的砒霜,于谢翎却是最甜美的蜜糖。

疼痛是最微不足道的东西。

谢翎甜蜜地想,梦里的容棠会活着对自己说话,会笑,还会动,那自己死上几次又有何妨?

不过谢翎还是坚信容棠是活着的。

有自欺欺人之嫌,但谢翎却依然封存了容棠在魔宫居住过的魔宫以及他们从前在君梧山山脚下暂居过的别院,日日洒扫灰尘。

谢翎隐秘地想,等有天容棠回来了,就会发现一切都还在原地等着他。

他脱下身上被温泉弄湿的衣服,在蜃粉的作用下闭上眼,渴望他的心上人,再次入自己的梦里来。

*

玄山剑阁给容棠特意准备的温泉是完全隔断开来的。

可以看得出这些剑修在上面用了巧思,停香石做隔断,上面被熏了清幽的香气,泉眼的水被用竹子引着绕了庭院一些,把稍有些烫的泉水放得凉一些再引进池里来,温度适中又带着清幽香气。泉水旁还贴心放了几个听雨仪,沙漏的样式里面混杂着些白色的砂砾,轻轻倒转便有雨声和竹声而来,让人清心凝神。

容棠仔细察看后觉得这个设计做得确实不错,应一兰虽是剑修,但一颗玲珑心肠细腻备至,连搭配的皂花和细点都选了好几种遣了人给自己送来。

他则自己捏了几个小纸人,让它们帮自己打理一头长发,而容棠却从空间储物袋里取出一本竹简来,又抽出一根羊毛小豪,自己斟酌着用词。

容棠来这里本就是宣讲谕术。而他如今在谕术上已有心得,便想着把自己所体会到的都写下来。

从前的无字竹简说来却是奇怪,那些竹简本应该是印在脑中,如今却已经都是浑忘了。

容棠便只能自己按照自己的所思所想而写。

其间菘蓝和南星进来过几次,看见师尊在沐浴便也不再打扰。容棠写着写着便觉着到了饭时,伸手想在水上漂浮的花盘里拿些糕点时,却只瞧见一张漂浮在水上的花笺。

容棠心里奇怪,应一兰给自己说过,这处庭院的泉眼是单独成泉,按理说不该有混进其他东西来。这花笺是什么时候飘到这里来的?

容棠心中奇怪,但拿起来仔细一看,不由得哑然失笑。

原来是方才送皂花和细点的剑修弟子送来的,当时那孩子低着头脸红红的不说话,这藏在花盘下的花笺,竟是一封情意绵绵的剖白。

这孩子向容棠倾述了一番他对容棠的仰慕,他是如何在上次讲学上被容棠所折服,又是如何心动不止,最后则是无尽含蓄又非常直白地道出正题——容棠是否愿意和他结成道侣。

容棠心里有些犯难。自己所修的道是为无情道,他已断情绝欲,作不出回应,便注定他会伤害到这位单纯的小剑修。

容棠慢慢地把花笺从水里拿起来,若有所思地把湿透了的花笺烘干。南星也终于在这个时候探出个脑袋,模样看上去很是不满:“师尊,你还没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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