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鼎他修无情道(5)
容棠刚御剑没出半里地,便听见后面人声鼎沸,宗主带着数人来势汹汹,显然是察觉到刚才容棠偷听的事。
容棠几乎是用尽自己的全部修为,竭尽全力向山门奔去。
春夜里尚有寒风,归云宗隐于漫漫群山,他御剑掠过数座山头,已经看到山门的模样,已经山脚下远行的车马。
他看到自己母亲的马车,他看见容夫人正牵着容莺的手,小妹正神情自若地咬着一串冰糖葫芦。
快一点、再快一点!
容棠的脸因为无视山林灌木而在脸颊上划出了细小的伤痕,他什么也顾不上了,只听得到耳边长风呼啸,他的母亲正在扈从的搀扶下踏上马车,厚重的门帘刚掀起翩然一角——
“母亲!!”
容棠咬着牙,高呼出声,他离踏出归云宗只有一步,就还只剩下一步!
但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宗主的暗器早已经悄然而至。
他未说出口的话就这样被永远地堵在喉口,闻声赶来的师兄扼住他身上的要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住容棠周身所有大穴,让他动弹不得。
容棠死死地望着离着自己仅一步之遥的山门,拼尽浑身修为去顶撞封在自己大穴上的气劲,可是一切都只是徒劳。
“我刚才好像听到阿棠在叫我。”
容夫人秀眉微蹙,有些不确定地掀起门帘,向着漆黑的身后望去,“你们方才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夜晚的归云宗静悄悄的,却因此显得有些许可怖和狰狞。
虽然山上远远地有凡人奴提着风灯,但灯照不见的地方却让容夫人忍不住心生怯意。
“没有吧,夫人?”
扈从并没有察觉到异常,他四下回望,低下身子小心翼翼地说道,“您是不是听错了?”
容夫人眉头皱了一下,她是真的听到了,而且听得还特别真切。
是容棠在喊自己母亲。
容莺还在马车里自顾自吃着甜滋滋的冰糖葫芦,她其实有些困了,乌黑的大眼睛有些睁不开但还是勉强打起精神吃着东西。
“是不是您太累了?”
扈从道,“时候不早了,现在要启程吗?”
容夫人总觉得自己听到了容棠的声音。
她犹疑再三,最后还是从马车上走下来,朝着扈从摇了摇头:“让车夫待命陪着莺莺,你陪我过去看看。”
容夫人步伐走得快,她遥遥地望着不远处,却只看见晃动的人影和那些在深夜里犹如鬼火一般的灯。
“容夫人,您怎么又回来了?”
宗主温声走向前,面带微笑看向她,“是遗忘了什么东西吗?”
容夫人不好再当着他的面再四处张望,只能勉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容棠没跟着过来吗?”
场面一时静默。就在容夫人以为对方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宗主却慢悠悠地开了口。
他的神情在黑暗里看不清楚,但语气却是容夫人最熟悉的安抚:“他确实是跟过来了。但是小棠喝了点酒,有些醉了,刚才险些从台阶上摔下去呢。”
宗主向着容夫人示意,他身后几个元婴期的修士搀扶着一个面颊发红,似乎已经睡过去的少年人走上前来,容夫人看见容棠安静的睡颜,只觉得心口的重石在刹那终于落下。
容棠果然喊了自己,但好在没出什么事。
容夫人便不再与宗主继续攀谈下去,她低声细语了几句,唯恐吵醒“醉酒”的容棠,便告辞离去。
她看不到自己的孩子攥紧成拳的双手里,已经因为无法出声、无法睁眼而掐得皮肉里满是鲜血,更不知道,为了惩罚容棠的失态,他甚至不能睁眼再看一眼自己的母亲。
马车已然走远,站在山门外的几位师兄、宗主和长老们也懒得再继续装下去。
容棠被扔在地上,他终于能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眼却是骤然关闭的禁制和空无一人的山门。
他死死地向着禁制冲去,直到撞得头破血流,直到那双漂亮明亮的双眼里开始流出鲜血。
但没有人对容棠的境遇感到怜悯或是同情。
换种说法,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会有这一天:一个低贱的凡人,怎么能妄想通过修行一步登天?还做着修炼得道的美梦?实在是可笑至极!
能让这低贱的凡人成为他们修士修炼的炉鼎,容棠本该感激涕零才对。
容棠浑身颤抖着、不死心地一遍又一遍用着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撞着那一道凝聚着全宗门所有修士共同浇筑的禁制。他已然伤痕累累,遍体鳞伤,却听见自己身后传来脚步声。
“你都知道了。”
从前授他剑法,恍如视他若亲子的宗主慢慢走上前来,他的声音里不再是容棠熟悉的关切,而是一句嗤笑和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