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鼎他修无情道(167)
容棠静静地听着。
“于是我就被逮到了。结果这老狐狸把我关进了他的竹简里,并且设下了一个非常艰难的开启条件:谁要能从这本无字竹简里悟了他的道,他便放我出来。”
老头笑呵呵地开口,“可这老家伙是真的贼。他要选的人呢,一定要是个能见血但是又不嗜血的人。能见血说明他有胆识,不嗜血说明他心地纯良,有一颗最是仁善之心。”
“这怪家伙便在竹简上设了考验,也便是这无字竹简上重重的禁制。而你所打开的第一道禁制,便是需要用刚死去不到一盏茶的人的血滴在竹简上。老家伙说了,这要求听着简单,但是想要打开竹简的人却不能是这个杀人的人。杀人者看到的是毫无章法的血色篆书,而没杀人的人看到的则是写着道法上册的墨色隶字。”
容棠稍稍一怔。
是了,谢翎杀了那个放肆的下人,剥了他的面皮给自己看。自己用血蹭上了竹简,看到的竹简上是隶书,而谢翎看到却是血篆。
但容棠并不觉得这条件能满足老头口中他朋友的要求:这样也只能是机缘巧合,又怎么可能真正筛选出他想要的有胆识之人?
“所以后面还有几道工序。”
老头像是看出了容棠的困惑,笑着喝了一大口酒,像是十分过瘾地开口,“用自己的血打开功法这其实该是修行之人的共识,但你却好像不懂这些,让我在禁制里困了好久才看到你终于在君梧山得到了道法的全书。”
他又摇了摇头,“可是你完全走偏了。”
“什么?”
“你走错了路。”老头说道,“你以为你的修为从何而来?你被那只老狐狸彻彻底底地骗了。”
“他先是煞有其事地写上了大道无情四个字,诱得你往偏路上走。谁知你真遇上情劫一场,竟是硬生生修了颗假道心。”
“什么?”
“你说呢?这世界上难道真的有这种道法?杀一个人便能炼成大道,怎不见修炼杀戮道的不成此道,反而苦修数年进展甚少?”
老头笑出声来,“小友,就算依你所言,你难道就没发现,若你真是他人口中因情伤而练就的道,你那颗假道心日日在你胸口高悬,你却七情六欲皆全,竟从来也没怀疑过?”
容棠一时语塞,竟然说不出话来。
他开始回想究竟是何时自己以为自己修炼的是“无情道”。他只记得自己从悬崖上摔落,身上便突然有了这一身功力和那几乎无所不能的谕术。他冥思片刻,喃喃道:“我曾见过一位高僧……”
他话还没说完,便看见浮岛上巨大的枯树后走出一人,容棠脸上的表情也瞬间化为惊愕,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出现的那位和自己记忆中对上号的高僧,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是了,他便是我那顽劣的好友。”
老头唉声叹气起来,“他那一番话,哄得你是深信不疑。殊不知你若真想继承他的衣钵,那假道心必碎无疑。”
“……可是,我的道法又何从而来?”容棠困惑不解,他理智地开口,“您的话虽有道理,可我的谕术却并不是假的。”
“是啊。”
老头和颜悦色地说道,“因为那些谕,都是你曾经对他的感情。谕为心之术,因念而生,由念而起。你在无妄崖上绝望自裁,殊不知只是逃避。你想要全然地恨一个人,全然地割舍掉一个人,全然地遗忘一个人,这样巨大的情感凝聚成团,变成了你所谓的‘道心’。”
“谕是心之术,你故步自封,真正的心早已被你刻意遗忘,又如何能进步呢?”
容棠终于明白了。
他低声道:“原来我那颗道心破碎,是因为我终于愿意放下那段让我痛苦的过往吗?”
老头欣慰地点头:“孺子可教也。”
那高僧也面露微笑:“阿弥陀佛。”
“可是——”
容棠说道,“这究竟是什么?前辈们传我的道法,究竟是什么名字?”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老头仰头喝了一口酒,将那鱼竿抛得更远了些,容棠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只见他的鱼竿上不仅是直钩,更是连鱼饵都没有。
他吊儿郎当地看向容棠,斜觑着他脸上的表情,“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小友该比我更清楚啊?”
容棠愣了一下:“我不懂……我应该明白什么?”
他还没说完,便被一本凭空出现的无字竹简拽入其中,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便被迫入定。
老头看了容棠一眼,笑了一笑,将那鱼杆抛得更远,自己则仰头又畅快淋漓地喝了一大口酒,自言自语起来:“小友,能不能赌赢,就看你悟不悟得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