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鼎他修无情道(14)
身上受了这么重的伤啊……
谢翎喟叹道,果然在自己的挑拨下,那些心眼子比针还小的修士们,真的对这样弱小的凡人动手了啊。
果真无趣。
谢翎虽然是这样想,脸上也是冷漠的表情,说出话的却是温柔备至:“这里太冷了,你身上还有伤,还是快些起来吧。”
他冷眼看着容棠感激地望着自己,对着自己又拜了一拜,然后踉跄着站起身来。
他看着那个身影单薄的人站在原地,似乎有些茫然地四处望着。谢翎没把他当回事,闭眼准备休息,却不想听见那个凡人踌躇了片刻,终于开口发问:“仙长,你怎么会被关到地牢里来?”
容棠本来是不想问的。以药修的修为,是能看破自己曾经修炼过,但现在却经脉俱断,修为俱损。
但药修没有问自己,自己也不该去问药修。
但容棠不相信陆骈对自己说的话。
他还是觉得这个世界上,可能会有一个好人,会不计回报地向自己施以援手。
但容棠不知道的是,那个被谢翎顶替、真正的药修确实是他想象中的好人。
但那个好人,早已经被谢翎杀死了。
谢翎看着那个茫然望着自己的容棠,心里嗤笑一声,却懒得和他说话。
他为什么会被人识破,这件事自然没有人会比他自己更清楚。魔域毒瘴横行,唯有修炼出魔骨才能在魔域里行走。
而谢翎的魔骨,是被人硬生生地抽出,让他亲眼看着他苦心修炼的魔骨被折断, 被寸寸化为齑粉。
魔域他回不去,修真界里却是看见魔族人人喊打。
谢翎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能让自己养伤,重新修炼出魔骨来。他顶替了药修后,便把主意打到了归云宗。
他决定假扮成一个被魔族附身的可怜药修:出身君梧山的世家名门,归云宗不敢杀死自己,顶多将自己扔进地牢里,用那些可笑的驱魔仪式来哄弄自己。
这个过程看上去是痛苦了一点,但谢翎需要的正好就是这样的痛苦。
魔族以欲望生魔骨,谢翎选择的这种方式也很简单。
让自己处于极致的痛苦里,对于生的欲望也就越大。
越痛苦,越想解脱,越想解脱,欲望也就越强烈。
谢翎生魔骨的那段记忆几乎已经变得模糊,他记不清细节,只记得那是他除了出生之后的第一次哭,第一次那样撕心裂肺,跪在地上求着他名义上的“母亲”给自己一条生路。
他的身上已经连肉都没有了,只剩下累累的白骨。可那个女人却连骨头也不放过,她用魔气吊着谢翎的命,逼着他亲眼看着自己从血肉俱存的人,变成一个血淋淋的怪物。
后来……
后来发生了什么,谢翎也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他从痛苦里苏醒,魔域的毒瘴再也不能刺痛他的眼睛。地上腐烂的血肉化成的泥土藏着暗鬼,却无一人敢近他的身。
谢翎修炼出了比他母亲还要强大的魔骨。
但这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向来记忆就不太好:比如那个药修的面容, 谢翎埋葬他的时候还特意记住的。可他等在自己早已习惯的噩梦里看见那个身着白衣的药修向自己伸手,他扔下那日的匕首,有些别扭着想要上前接过他手里的糖果,却发现那个药修在他面前,白衣瞬间变成了血衣。
谢翎看不清他的面容,他很努力地去看,那那个药修即便此时穿着血衣,但也风姿俊雅,犹如君子,微笑着向他伸出手。
“我特意去山下……给你买了松子糖。”
“你要吃糖吗?”
谢翎看着那双修长的手向自己伸来。他在梦里去接那块糖,抬头想去看那个药修,却发现他的脸不见了。
他想不起来了。
并不是记不住,而是像被雾气蒙住了一样,他想看,但怎么也看不清楚。
谢翎没有办法。但是他还是要假扮成药修。
他在脸上施了法,让人记不住自己的面容,以此蒙混过关。
此间情形,谢翎自然不会告诉容棠。
他打算不理会对方,合上眼要休息,却听见容棠又犹豫着开口:“仙长,你给我的药,是清心丸吗?”
谢翎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
自己当时匆匆一瞥,以为容棠不过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凡人奴,欺他不认识手里的丹药,便随手给了与他伤势无关的清心丸。
但谢翎是不可能承认的。
他完全没有谎言被戳破的心虚,只是眯了下眼,露出一个无辜的笑,作出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居然是清心丸吗?我那小童真是糊涂,居然给错了药。”
容棠愣了一下,显然是接受了谢翎的说辞,只是摇了摇头:“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