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禽对恶犬(16)
在那短短的几秒之间,他甚至无暇思考自己这一行为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现在想想,只觉得后怕。
半晌,沈百廷从口袋里摸出来几张钞票递给纪翎,开口说道:“给你,你今天的工资。”
纪翎扫了一眼,抽出几张装进口袋,剩下的又还给了沈百廷:“这些够了。”
“不,”沈百廷的眼睛里闪着真诚得有些诡异的光:“这些都是你应得的,今天晚上辛苦了。”
纪翎认真地转过来打量了他一眼:“你真受刺激了?”
“这话说的,”沈百廷用不舍的眼神最后看了一眼纪翎手里的钱:“我什么时候对你们抠搜过?”
纪翎掰着手指开始给他一件一件地算账:“厕所那些所谓精心裁剪的纸都是你点外卖赠的吧?前两天‘特意’新买的一批‘结实’的鸟站架其实是你用坏的雨伞杆子吧?上个月来福过生日你送的那个景德镇官窑烧出来的宋代青花瓷狗食碗其实是你在地摊上花三块钱套圈套的吧?”
沈百廷:“……”
“所以,”纪翎放下手指,用审视的眼神盯着沈百廷:“我劝你最好现在就告诉我你又想干什么。”
沈百廷早知道自己根本瞒不过纪翎,索性“嘿嘿”笑了两声:“跟你商量个事儿,就刚才那个帅哥……”
纪翎半睁着眼睛看着他,没吭声。
“下次他再来的时候,你再骂他两句呗,我感觉他好像挺喜欢你骂他的。”
纪翎忍无可忍地把眼睛全闭上了。
第6章 分化
稍稍平复了心情后,两人简单打扫了一下店里的卫生,再一抬头已经将近晚上九点。
沈百廷熄了灯,把最后一袋垃圾扔到街角的垃圾箱内,关上店面的卷帘门,有点担忧地看着纪翎:“路上小心点。”
天色已经全黑,只有微茫的光线从零星几家还开着的店面中裂出。橘黄色的灯光映在道路两旁种植的树上,树随风轻轻晃动,给纪翎的白衬衫也染上了一丝暗影。他回过身,无声地点点头,面容隐在光与影的交界处,神色晦暗不明,仿佛一副铅笔画。
沈百廷看着逐渐消失在街道深处的清瘦背影,发出了一声叹息。
马路上行人稀少,纪翎匆匆赶向最近的公交站。偶尔有醉汉横冲直撞地从马路上经过,在夜色下不受控制地露出拟态,嘴里发出可怖的“嗬嗬”声。
纪翎垂下眼睫,裹紧身上的校服外套,竭力往后缩。好在末班车很快驶来,纪翎上车投币,然后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向前开去。
在一片沉静中,纪翎不由自主地想起今天的一系列魔幻遭遇。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脸上没绷住,笑了一下。
十点二十,公交车摇晃着将纪翎放在郊区的站台。纪翎单肩背着书包,绕过几条七扭八歪的小巷才回到家。
这是郊区的老房子,周围的建筑物拆的拆,毁的毁,这么多年只剩下这一个小区孤零零地留在原地,仿佛天外来物。
小区的大铁门早已断裂破碎,放在那里只能堪堪作为一个摆设,纪翎小心翼翼地绕过上面的缺口,走进最里面的单元,声控灯早就年久失修,往日只能靠着门缝中裂进来的一丝月光照亮上楼的路,但是不巧今天是个阴天,月亮都隐藏在云层后面,他只能凭着感觉摸上楼,还得靠着听觉避开那些裂痕斑斑污秽不堪的砖板。
终于到了五楼,纪翎揩去额上渗出的汗水,轻叹一口气,拿出钥匙打开了门。防盗门还是反锁着的,里面一片漆黑,一只手“啪嗒”一声打开了客厅的灯。
室内瞬间被昏黄的灯光点亮,狭小拥挤的房间映入眼帘。屋子虽小,却并不因此显得凌乱,反而干净整洁,和外面的环境形成了天壤之别。
夜色沉沉,房间内更是显得极度安静,只有墙上挂着的时钟在发出轻微的“嘀嗒”声。
书包被放在门口,几分钟后,卫生间里亮起一盏灯,花洒打开,热水顺着纪翎白皙的脖颈蜿蜒而下,划过他清瘦的肩胛骨,最终顺着他的脚踝没入下水道中。
纪翎撩起自己被水打湿的头发,露出莹润洁白的额头,浴室里水汽氤氲,墙上的镜子映出少年白皙俊秀的脸。
半小时后,纪翎擦着头发走进自己的房间,单人床和书桌占据了大部分空间,靠墙而立的书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奖状、奖杯,这些几乎算得上是房间里唯一的装饰。
窗外夜色沉静如水,万籁俱寂。纪翎在书桌前拉开椅子坐下,黑笔刷刷在纸面上划过,留下一串串整齐的字迹,桌上的台灯在他的额角投下一片温柔的光晕,衬出他神情安然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