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术(7)

作者: 品丰

“生活确实会比以前紧巴不少,但我保证最多七八年,我们就能再攒下一笔钱重新按揭买房。谁的一生还能不碰上几个不好过的坎儿,对不对?你想想楼上楼下住着的这些家?最起码我们家只是伤钱不伤人。”

……

2.

一家四口在秋粮胡同卸车的过程中,陆陆续续有旧邻出来搭把手——杨得意娘家的旧邻。王戎和王术在杨得意的介绍下,晕头晕脑地不断张口叫人,“四姨姥爷”、“二姥姥”、“三舅姥爷”、“小表舅妈”等等,这样一圈儿叫下去,一个都没记住。

啊,也不能这么说,最起码“二姥姥”特征挺明显的。这位眉目长得很清秀的老太太,张口一笑地动山摇的,闲谈间一掌拍下来,王术矮了两寸。

旧邻四散以后,钱慧辛姗姗来迟。钱慧辛直接是系着围裙来的,显然她对自己今晚“勤劳少女”的定位很清楚。

“嗯,你不用动,你就躺在那张破床上,踏踏实实感受一下贫穷。”

钱慧辛制止王术起床的动作,她手执一块破抹布和一把旧刀片,在窗台、桌面和鼠灰色的地板砖上摩来擦去。旧刀片要用来刮掉顽固污渍,如油漆、胶水、水彩笔迹、陈年口香糖以及其它不明黏着物等。

“辛辛,我有点想哭,我一下车一进这个卧室,就开始想我原来的那个家。”

钱慧辛半跪在地上跟一块口香糖较劲,她闻言顿了顿,屈指向上托了托眼镜,说:“咱们彼此就当对方不存在。你想哭专心哭你的,待会儿我把这里擦干净,就去帮你妈收拾厨房。”

钱慧辛很酷地说完这句就继续干活了。不过直到十分钟后关门出去,她都没有听到床上有什么动静儿。她的倒霉朋友王术笔挺躺着,不声不响,被单一直盖到额头上,跟具僵直的尸体似的。

……

半夜淅淅沥沥下起了雨,王术被尿憋醒,心浮气躁地出门去院子里上厕所。

——“三秋”这个老破旧区域厕所基本都建在院子的某个角落里,且家家都是蹲便。王戎跟王术说,这已经PanPan是改造过的了,最起码干净能冲水,而且没有异味。她小时候跟着杨得意来这里时,那可还是旱厕,使用感别提了。

王术上完厕所关掉厕所灯出来,正打着呵欠往回走,突然顿住了。

此时是凌晨两点五十,道路两侧的路灯和高楼大厦上的光效灯都灭了,哪儿哪儿都黑峻峻的,叫人瞧不出轮廓。跃层公寓方向极高的楼层有两个房间没熄灯,这个距离望过去,不见下面的楼体,只见浮在半空的模糊的光,就跟天上的仙府似的。

王戎披着衣服出来,见院里不声不响杵了个人,差点没当场去世,她没好气道:“……吓我一跳,王大头!淋着雨不回屋,演琼瑶剧呢?!”

王术指着浮在半空的“仙府”给她姐看,百感交集道:“姐,漂不漂亮?”

——他们原来住的地方街道上基本彻夜亮灯,可瞧不见这样的景致。

王戎望见王术心驰神往的表情,忍不住唾她:“你嫌贫爱富的嘴脸真丑。”

王术:“……”

3.

在秋粮胡同安置妥当以后,王术就去居委会盖戳向学校申请走读了,一周后,王术结束为期不到两个月的宿舍群居生活,收拾铺盖搬离学校了。

钱慧辛在回家的路上跟王术聊天,问她是怎么跟舍友说要搬回家住这件事儿的。两人此时正坐在52路公交车上,各自膝上和脚下都安置着一堆从宿舍搬回来的杂物。

“什么?啊,我照实说的。两位欠我饭钱的室友当场还钱了。”

“……有多照实?”

“就是我家突遭意外一贫如洗,我搬回家住省点食宿费什么的。”

王术坦坦荡荡这样说着,没留意钱慧辛复杂的神色,转头向车窗外望去。

此时刚刚过午,路上、车里都没有什么人,道旁店里也门可罗雀,整个城市仿佛凝滞了。

前面路口红灯正在倒计时,公交车缓缓降速,有辆单车一晃而过。红灯过后,公交车加速赶上前面的单车。王术趴在车窗上极目望去,单车上那戴着棒球帽的男生有些眼熟,确切来说,是那截淌着汗的白脖子有些眼熟,依稀仿佛是之前体育课上领跑的那位。

“……总之就是这样,你自己也上点儿心。你批评你妈的时候头头是道,但其实你自己也并没有比她好多少。不是特别信任的人,或撒谎或闭嘴,不要什么都一股脑儿地跟人说。”

王术并没有听到钱慧辛在“总之”之前都唠叨了些什么,但这并不妨碍她对答如流。

王术忧心忡忡地望着钱慧辛,说:“你少操点心吧,你看你都多少年不长个儿了。我插个尾巴就能当猴儿啊。我没跟她们说细节,只说了句‘一贫如洗’,顺势收了七十多块的债。”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