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从一出生开始，自己就始终在自言自语，从未得到任何人的关注和帮助，没有哪怕任何一个人愿意认真听自己讲话。

余万梧又一次沉入自己的被迫害妄想症中瑟瑟发抖，听不见顾灼的话了。

顾灼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到精神病院吗？你以为我真的有精神病？……那是因为我已经活腻了，普通人，也就是【藏羚羊】的世界无一不是悲剧，也不存在我猜不出的谜题和独一无二的活法，大家都是一样的，这样的世界毫无意义。而在这里，我看到的大部分都是活生生的、拥有炽热生命力的人类，我欢呼雀跃、我忘乎所以，我就想办法进来了。”

“我们的思维也是一直处于被外界控制的状态，从来没有自由地脱离过世俗。”

“于是当外界压力大的时候，大部分人类会压抑；外界压力小的时候，人类会愉悦。”

“不得不承认，我们都是环境的寄生虫。可是无论是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逃不出层层叠叠包裹住我们的、美其名曰保护实则是剥削的成虫盘。因为我们既然还是人类，在死之前就注定要生活在条条框框里，哪有什么自由可言。”

……

“吱嘎——”双人病房的门开了，护士推着盛满药瓶的推车走进来。

“你们又在聊什么呢？”护士姐姐的笑颜如花，“是人生哲理？还是天文学、历史？”

余万梧尖叫起来，同时捂住耳朵疯狂跺脚，地板他被踩的“咚咚”直响。

护士小姐姐似乎早就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只是把声音和动作放轻，道：“好啦好啦，不要再耍小脾气啦，你看我们这不都陪在你身边吗？不用这么害怕的。”

顾灼冷眼旁观，在他看来，很多时候与和自己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的人类对话，还不如自言自语。

于是他看着推着药瓶小车的温顺的【藏羚羊】，不发一语，冷漠至极。

顾灼是一个认知障碍症患者，但他本人不接受这是一种精神疾病，因为即使在自己眼中，大部分人类都是温顺愚钝的藏羚羊，但他依旧可以凭借强大的理智来分辨真正的人类和真正的羊。

顾灼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上人类和【藏羚羊】有所不同，是父亲把自己和母亲丢进偏远的农场时。

那时小小的顾灼看着周围脏乱差的环境和可怜巴巴“咩咩”叫的绵羊，第一次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因为他发现自己无法理解这些羊的思维，却可以清楚地听到眼前跳脚的【藏羚羊（父亲）】的心声。

不过所幸只需一瞬，他就理解了一切，世界再次索然无味起来。

……

护士好不容易给余万梧喂了药，偷偷溜掉了。

“孤独并非孤独的全貌。”顾灼继续道，“父母双双离世后，我也曾经思考过我是不是一个孤独的人，那也算是一种年少轻狂吧，我少不更事、负隅顽抗，造作又可憎。

“我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与所谓的法律秩序大相径庭，可是当时的自己还没有能力完善那个法则，还不知道原来【藏羚羊】是可以死的，所以我看到一群像我父亲一般愚笨的【藏羚羊】被狮子咬断脖颈时……我又一次惊呆了——尽管他们对我似乎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可是看到【藏羚羊】们抽搐的尸体……我竟然，觉得这个玄幻的世界如此美妙。”

“我承认，我体会不到对与错，”顾灼坦言，“别人说我被校.园.霸.凌了，于我而言，这其实是一种荒唐的说法，因为我体会不到感情，更体会不到什么叫做恶意，什么又叫做善意。”

余万梧突然发话了：“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顾灼轻笑：“你说的没错，我就喜欢和你这样一针见血的人交流。”

“我熟谙【藏羚羊】的生活方式，也完全有能力像他们一样生存，可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复制粘贴那……虚假又荒诞的一生吗？”

顾灼：“我有一个计划。”

余万梧的表情和行为似乎也正常了起来，顺便否定了顾灼的话：“我不支持你。”

顾灼不开心道：“哎呀，你不要这么无情嘛。”

“你是不是想去死？！”余万梧不愧是被迫害妄想症患者，他双目通红，“你想让我陪你去死，你想要给我下毒！你、你、你不得好死！你想要迫害我……我拒绝参与你的计划！”

谁知顾灼的眼睛倏地一亮：“你说的没错啊，你好聪明！居然把我还没有想好的计划提前想好了！”

毛骨悚然。

看到顾灼变态而兴奋的样子，余万梧紧绷的神经又一次绷断了，他尖叫起来。

＊

一夜之间，精神病院死了很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