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雍州来了不少流民，有些是从西边顺国而来，有些是从东境而来，饥荒与战乱从来都是最容易摧毁一个国家人民的天灾与人祸。

席澜做不到无动于衷，也不会一味放任。流民进城，验明身份，起初几天会给一些菜粥，而后就要自己学着在这城中谋生。

席初跟着流民队伍进入昭城，那般模样，任谁也不会把他和镇远侯世子联系在一起。

他跟着流民排起了队，暗自观察着这里的一切。时隔经年，盛京中的生活或多或少改变着他，他更加谨慎，更加深沉。

在没有遇见jsg可以信任的人之前，冒然暴露自己的身份是一件极其愚蠢的事情，谁也不会知道这城中面前之人是人是鬼。

直到马蹄声起，席初捧着菜粥抬眼。他立刻放下碗，直接拦在马前。

席澜急忙拉住缰绳，马险险停了下来，席澜正色刚要训责，却直直望进那个年轻人的眼睛里。

没有谁会认不出来自己的儿子，尽管他们已经近四年未见，尽管他的儿子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

席澜下意识抓紧了缰绳，细看，他甚至在颤抖。然后他向近卫吩咐，声音平淡却有威严，“把他带回去。”仿佛这是一个不认识的有挑衅嫌疑所以要被带回去审问的倒霉蛋。

“是。”将军的命令只需要执行。

粥棚的流民都麻木地看着这一切，这世道，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他们连自己都顾不上了，哪来的多余的同情与善意。

“卡！可以，过了，以约，李老师，准备接下一场戏。”周以约和李祥东都已经是很成熟的演员，丁西南拍他们真的非常省心。

而且，剧组里的瘟神朱星哲这几天也不在，丁西南别提有多轻松多畅快了。

马上就要过年了，朱星哲要准备回去参加各种晚会，经纪人过来接他的时候，说起这些还一脸的与有荣焉，丁西南看着姜维一与他们商业互捧，心里不知道翻了多少个白眼。

丁西南不可避免的把视线转到了周以约身上，心中疑惑，周以约为什么一直都没有要离开剧组的迹象。据他所知，朱星哲与周以约完全没有可比性，没有理由，朱星哲都能接到邀请，而周以约接不到。

可是周以约就是一直安安分分地呆在剧组，每天看看剧本走走戏。

丁西南不好意思直接问周以约，怕触到什么不该问的东西。他找到姜维一，姜维一告诉他，这是周以约一直的习惯，一旦进组，除了必须要去的商务通告与活动，其他时间他不会轻易离开。

周以约是个做事很专注的人，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他自认自己并非什么凤毛麟角的天才，所以只有如此才能把事情做好。

不出意外，今年的周以约又会待在剧组过年。

这下，丁西南的心就彻底定下了，他可离不开他的男主角，至于朱星哲，眼不见为净更好更顺他心。

周以约保持着自己的妆造，等下一幕准备完成后，用现在的状态去接戏。

场务打板，李祥东和周以约立刻进入了角色。

席澜看着眼前已经比他还要高一点的儿子，伸出手想要去碰一碰他的脸颊，像席初还小的时候那样。他的手在席初脸侧微微颤抖，眼中各种情绪交杂。

但他最后只是把席初脸上的头发拂开，低声叹了一句，“长大了。”

很难分辨出这三个字里面到底藏着席澜多少心绪，或许其中有欣慰，有心疼，亦有愧疚......

“不长大不行啊，人总是要长大的。”席初嘀嘀咕咕了一句。

然后似是放下了所有戒备，笑了起来，一把把自己的头发糊到两边，向后一瘫被椅子接住，“老头，先不要抒发久别重逢的感慨了，有没有能吃的，你儿子快在你面前被饿死了。”

再多的愁思也被这混小子打断了，席澜哭笑不得骂了一句，“臭小子。”他看向席初脏污的面容，欲言又止，却还是说了，“不洗一下？我记得你以前可是最怕脏的，每次就算在外面藏得越好，一回家也总是——”

话没说完，就被席初截住了话头。“老头，这几个月，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活下来才有余力谈体面。”

语气依然很轻松，落音依然上扬，仿佛依然带着少年人的天真意气、无畏无惧。但是，无论是席初还是席澜都知道，终不是少年了。

席澜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再说些什么，身上的盔甲仿佛陡然重逾千斤，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他眼前的席初变了很多，长大了，但他突然不想席初长大。

席澜垂下来的手握拳又松开，他突然上前几步在席初面前蹲下来，一把抱住了席初，还伸手拍了拍席初的脑袋，这是自席初十三岁开始便不再有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