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尔收回了手。

“帝国快完了。”泥形人说着，嘴里不时喷出蠕动着的黑色污泥，“亡灵会吞没这个世界，这是无法逆转的。我们必须想办法活下来，能够压制亡灵的只有深渊，这——”

露西尔打断他：“不要重复废话。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实验？”

“这属于合作机密，”泥形人的嘴巴弯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我没办法告知的内容。我只能说，西海岸的大地，半人，都是最合适的材料，它们与深渊的关系最密切。当然，就算失败了也不要紧——”

“什么意思？”

那泥形人笑得更开了：“大陆这么宽广，总有新地方适合的。而且只要有一个感染了，接下去的进程谁都阻止不了。是的，神殿在和我们合作，大陆最后的‘救星’也已经叛变了。露西尔，加入我们吧，虽然有很多人讨厌你，但更多的人会为你的才华折服，我们需要你，就像当初一样，你也不需要牺牲自己生者的身份变成我们这幅模样，你会成为新的领袖——”

露西尔又把那根树枝塞进了那张嘴里。泥形人想要将树枝咬断，但下一刻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沸腾了起来。

“我有点累。”露西尔轻声说道。

泥形人的身体不断地扭曲着，几乎要失去人形，但他反应也极其迅速，拖着不成形的身体迅速地窜回了那个污泥池子。

一声闷响，池子中的污泥爆裂开来。

黑色的泥点淅淅沥沥地落到了周围的地上，挣扎了一会儿便失去了活性；有一些溅到了露西尔的手上，马上像虫子一样蠕动起来，露西尔嫌弃地把它甩到了地上。池子里什么都没有了，那个泥形人还是逃窜成功了。

露西尔默默地等了一会儿那个池子，又看了看如同死尸般安静的半人们，瘫回了木桩上。她做了个小法术让那些纷飞的虫子没法侵扰到她，但是却无法隔绝掉那些声音。在塔里过了多年作息规律的生活，每天固定时间的冥想，安逸而舒适，一下子出门熬了个通宵还在森林里跋涉了那么久，她还真有些不习惯，她可不是圣骑士那种变态的体质，可以几天几夜不休息。

可能我真的老了。露西尔有点遗憾地想到。

当凯尔温和米丽莎回去的时候，奥登神父与半鱼人正打算来找他们。他们如实讲述了那个仪式，知道情况后的半鱼人格外消沉，虽然身上的伤口已经在渐渐愈合，但他们的精神显得更加萎靡了。

“骑士先生，牧师先生，精灵大人，”这群半鱼人的首领轻声地说道，“也许我们确实应当早点离开这里的。”

“为什么这么说？”

“在我们的传说里，”半鱼人的首领说道，“我们半人是因为一场灾难从遥远的深海里来到了陆地上，当时的首领告诫当时的族人说，一旦灾难结束了，我们就应当回到海中，否则会遇到更加可怕的灾难…….但是，但是陆地上的生活实在是比海里的好太多了，当时我们的新生儿也都适应了陆地上的生活，没有人愿意回到危险的深海中去，所以我们就留在了这里，但是，其实在陆地上我们也经常遇到各种问题，当人类出现后，我们被驱赶，被屠杀过，有族人说这是我们当时没有回去的报应，也有人说，即使是这样的生活，也要比曾经在深海里的生活好。但是其实没人记得我们在深海里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了。”

半鱼人很少一下子说这么多话，他的发音一如既往的粗糙而奇怪，但其中包含的情感却格外沉重而真实。

“为什么一定要相信传说呢。那都是你们祖先的故事了，你们现在怎么活着，不应当由过去决定。”米丽莎说道，“就算现在有人要害你们，又不是你们的错。曾经住在海岛上的精灵愿意与你们为友，起码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会排斥你们。”

半鱼人默默无声地低下了头，不再说话。奥登神父撤下了用于屏蔽的神术，把地面上他们留下的痕迹消去。早晨已经来临，虽然天气阴沉，但树林中的一切都变得更为清晰起来。在一个夜晚的嗡鸣之后虫子仍然很多，在撤下屏障后它们更加肆无忌惮地冲向这些活人，凯尔温走在最前面，他把药片分给了奥登神父，也分给了半鱼人——但不知是不是之前受过感染的缘故，药片对他们似乎不是很起效。

那段路并不算长，即使带着行动稍显缓慢的半鱼人，他们应当很快就能回去。但是半精灵突然叫住了所有人。

“我听到有人在前面。”米丽莎迟疑地说道，“应该是人类。我们最好躲一下。”

但他们还是很快就遇上了那群人。很不幸，是米丽莎在黑夜里遇到的那群人类，白天的他们并没有夜晚火把下那么恐怖，但他们眼睛里依旧带着不太正常的兴奋，然而他们的身体又是肉眼可见的疲惫，本就破旧的衣服沾染着肮脏的痕迹，还散发着令人不悦的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