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意沉沦(4)
素日里,总不可能给旅客讲解别人买下的物什。
再者说,他们博物馆的藏品也不允许拍卖。
至于这些,多是艺术展或个人征集来的,价格不菲。
老馆长笑着引他们去最中间的展柜,“就是这幅棋盘了。”
条纹凹陷,两碗黑白棋被盖子蒙住。
盘身做工精细,保存得也妥帖。
门外,吵吵嚷嚷的声音断断续续进行。
齐肆伸手扇风,这天在墓园站两个小时,人都烤化了。
博物馆园禁车,久站,连大门到新馆这几步都略显漫长。
齐肆累得直喘气,抱怨道:“不是,小叔,一副棋你用得着放这吗?”
锦棠没转身。
以前总听馆里的同事抱怨,说是明明有些人世俗,看不懂历史遗迹的文物美,却偏偏要来掺和这么一下。
有钱,但没什么文化积淀。
矮子看戏,大抵就是她们这番形容。
锦棠倒是并不排斥这些。
在听到齐肆声音的后一秒,旁边的韩特助先一步往回撤。
“少爷您小点声,这是博物馆。”
齐肆“哦”了一下,主动噤声。
他口中所谓的小叔,就在两步开外的门槛外。
众人目光悉数落在展厅玻璃柜时,江少珩凉凉掠过的一眼,定在别处。
隔着一段距离,她的长发被挽起,展厅柔光落在白皙的脖颈上。
熟悉的背影闯进视野。
近看,有种和田碧玉的温凉气质,像是扎根在这博物馆里的。
珠联璧合。
彼时,她忽地回过身,偏偏被上面来的老馆长挡住了眉眼。
“你这孩子,离开半年多,也不知道来看看我。”
轻描淡写偏了视线,江少珩淡笑,从实说:“最近生意上的事多。”
微沉的嗓音,在空旷的博物馆,回荡起伏。
锦棠不由自主望向声音的主人。
黑色衬衫,他单手摘下鼻梁架着的金边眼镜,骨节分明。
立于昏暗的博物馆内,江少珩本人,就是件不可方物的藏品。
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像幅名画,只能远观那种。
造物主还是偏爱了有些人十分。
小小门槛,却隔绝了两个人之间遥遥几步的距离。
像是不经意间的捕捉到她的视线,江少珩猝不及防一眼,迎上了她的目光。
紧接着,撞进平静无澜又深邃的海。
迎接的,只是她自己内心的波涛涟漪。
有什么东西,似乎在被推着走。
掌心的两盘钥匙差点没拿稳,刚刚风干的湿润又重新折回。
内心涌动的情绪压抑,她在慌忙中往别处看。
偏偏这时,馆长带着她喊人。
锦棠在心跳叫嚣中听到了他的姓氏,手里那串钥匙没来由得沉,慢慢坠落。
颔首低眉,她叫了一声:“江少爷。”
短短几秒,她在心里滤掉了很多种称呼,匆忙下,她拾起旁边人刚刚喊的。
生硬又别扭,没抬眸看他。
眼见,对面的人环抱双臂,在雅致的冷调灯光下挑挑眉。
这个称呼,似乎鲜少有人规规矩矩地喊。
失笑,想来她真当自己是民国那会深宅大院里的少爷了。
一字一顿,锦棠是在国际报纸见过这人的,金融版面,他只身矜贵地坐在软皮沙发上。
江少珩,她知道这个的名字。
在头版被加粗印黑。
本人要清瘦些,他比芸芸众生的看客还肆意懒散。
大致是当初上镜角度问题,如今远远见他,不似商人的市侩。
有种书香门第的贵气。
锦棠捂着手里的钥匙串,怕碰撞的杂音扰了这方清静。
老馆长带他去看安置在玻璃柜的棋盘。
一串长数字刻在木制底座上,锦棠吸了口馆内的凉气。
老馆长移过视线,缓缓开口:“锦棠,把这玻璃柜打开。”
钥匙只在她手上。
几步上前,蹲身,锦棠的眼睛在圆盘上找到对应号码,似乎是新存的拍卖品,没有生锈的痕迹。
落在最显眼的位置。
雾光像被打散一般,在玻璃柜挪至别处时,棋盘格的纹路没那么显眼,淡了许多。
旁边,齐肆凑到展台看了两眼,笑着问:“小叔,这棋盘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好歹是贺寿。
他一向对这些没研究。
笑而不语,江少珩示意让人搬走。
齐肆捧着一碗棋,顺着细弱的冷调灯看过去,圆润的子泛着墨绿色的光。
这是云子,价格不菲。
那日,她忽然想起沈悠宜的话,在绝对的身份悬殊下,有些人一辈子也就见这一次。
痰迷般的,她叫住了那个身影。
江少珩在暗沉的光中回眸,眉目缱绻,没什么不耐。
“您的这种云子还是得用起来,总摆着容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