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仙长下山来/男主献祭重生后与我双向奔赴(145)
这窗的位置正好,窗外有青竹,阁檐又不算太矮,到了夜晚,仰头便能看见密密繁星。下起雨,雨水有的落到竹叶上,有些则从檐角悬滴,一定十分有情致。
近傍晚,天上云朵渐渐金红,西天之气弥漫,坠日成河。
阿俏忽然萌生了一个念头:
他就这样在鬼城待上一生,不去管天道,也不去管苍生。邪修如何都与他无关,即便九州崩坏,他也不管,随同众生一齐湮灭,只活这短暂的岁月。
其余的,都是身后之事。
她对窗想得入神,手上力气逐渐变小,不知不觉松开了胳膊,等到手臂即将滑落,受惊一样回过神,把徐薇抱得更紧,严严实实地搂着,生怕他跑了。
身体依旧滚烫,徐薇身上的凉意,隔着衣物缓缓过渡来。
要维持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想必会很难。
阿俏低低地问:“仙长觉得我麻烦吗?”
“不会。”
更麻烦的,不是没有过。往生河畔的那些年,她就像一个新生儿,每天说不完的话与问题,徐薇也都承受过来了。
他说话,脖颈与胸膛微微震动,嗓音温柔又清澈,随风飘入阿俏的耳中。阿俏闭了闭眼,酸胀的情绪愈发汹涌,很想将那些能说的、不能说的,全部倾泻于口。
但她不能。
“今日,我遇到宣融了。他问我郁琮仙尊是否还活着,又带我去了上清阵,提起三年前你血戮云京千余修士,身受三千雷霆……苏陵春山那晚,你只扛受了一道天雷,就伤得血肉模糊,三年前那日,你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一直不愿去回想,上一世你是如何走到要献祭紫薇大阵的地步。梦里紫电雷鸣,尸山血海我都不害怕,唯独那把紫薇剑我不敢再去看,每看一眼,便觉得心中有无限的怨憎……天道对你,太不公。”
“宣融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我竟也觉得,将九州付之一炬,才能消解心中怨恨。”
宣融说的,不止这些。
徐薇与郁琮仙尊联手,开启上清大阵,大阵要以活修献祭,所以他手上沾染了无数邪修的鲜血。地气弥漫后,又吞噬了诸多修士,死伤者以千百计算。仙尊命令宣融利用邪修亡灵来炼化山墟,以他被困上清阵的亲姊做要挟,这些一定也都是紫薇尊者的手笔。
“紫薇尊者早已入邪了,”宣融说,“他心中的邪,是要吞掉整个九州,搅乱鸿蒙,让天道成为人人践踏之物!”
逆天者早已忘了,自己也是凡人之躯,也会死于规则之下。
阿俏失神:“逆天所承受的代价太大,你真的一点也不怕吗?”
雷霆摧身,神魂所受的折磨,会伴他到身死魂消。
她听见徐薇的声音传来:“静心,他所说的并不都是真的,不要想太多。”
阿俏费力地掀起眼帘,剧痛下,这小小的动作让她背上渗出冷汗,鼻息紊乱。
但她很想去看徐薇的脸,当她无法从话里听出他的真实意图时,就会下意识去寻找那双含着秋水的眼睛,那是她所能熟悉的徐薇:须臾树下,坐化淋雪,有无尽的悲意。
“我不想你不得善终,”四目相对,阿俏眼角簌然一热,水痕顺着脸侧滑落,弄湿了她鬓角的头发,烫得她声音饱含涩意,“小鸣山曲水流丹,我曾给你写过一封信,希望你无病无灾,全成了奢望。”
她前所未有过地意识到,“死”这个字,离徐薇原来这样近。
原来十七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命将不久,自下山起,他就走上了自己决定好的逆天死路。
“记忆恢复后,我还庆幸过,忘记了出境后的一切……那些记忆,是你替我抹掉的,对吗?”
徐薇轻柔地将她眼角的水渍擦去:“世间多苦楚,你胆子太小,忘记才是好事。”
“那你想没想过,若你再一次死在我面前,我会如何?”
徐薇:“……一切成空,你当回到自己应回之地。”
应回之地。
可她所期待,所满心喜欢的,都在这书中世界。
阿俏哭得更凶了。
她这人哭起来,要么无声无息,可怜至极;要么嚎啕不绝,存在感明显,使人难以忽略。
眼下她的哭法是第一种,没有哭声,也没有啜泣,只泪眼朦胧,豆大的眼泪不值钱地往下掉,眼眸里的水渍怎么也蓄不住。徐薇很快在她的泪水里败下阵来,一边毫无作用地替她拭泪,一边以无奈的语气哄她:“你想如何?”
阿俏说不出话,她也不知道该如何,一切似乎都是死局,她找不到出路。
哭是最没用的东西,但她实在没办法再压下那些满溢的情绪了。恐惧、不安,痛苦……甚至是喜欢和爱,这样纯粹美好的字眼,都成了压倒骆驼的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