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结巴(128)
如今见她日渐开朗,秦静雅也不再忌讳。
她用手比划一个很矮的高度,说:“你这么大的时候,有一次生病咳嗽得很严重,你哭着说后背很疼,你爸爸就把你抱在怀里,轻轻地帮你揉背,等第二天早上我醒了,他还是那个姿势抱着你坐在床边,你睡得很香,他一夜没睡。”
“妈妈怀孕时很辛苦,你爸爸就说你是我们家历尽磨难才得到的公主,一定要精心呵护,现在我把你养这么大,也算没辜负你爸爸的期待。”
气氛忽然就变得伤感,段之愿觉得喉咙发紧。
沉默了一阵,说:“好久没见我爸了,等过几天,我们去爸爸的墓地看看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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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覃的墓地还在燃城。
赶在段之愿没课的时候,她和秦静雅再次回到燃城。
火车站人流不减当年,不少门店都重新翻修,曾经的燃城变得更加壮丽。
唯一没变的是,白天也有举着灯牌给自家旅店揽客的。
逢人就问要不要住店。
她们一概摇头拒绝。
路过街角的一家花店,段之愿的脚步忽然放缓。
老板娘手里拿着一把玫瑰花,弯腰放到门边上问她:“美女,来一束花吗?新到的玫瑰花刚刚已经卖出去两份了。”
段之愿的目光从没放在玫瑰上。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老板娘抱起一束散装放在桌上的花:“看上这个了?”
段之愿问:“这叫什么?”
“这叫小苍兰,也叫香雪兰。”老板娘说:“美女你眼光真好啊,这花不是咱们本地的,是我从外地订的新品,别的花店都没有。”
白到几近透明的花瓣,嫩黄的花心里点缀着蛋黄色的花蕊。
只一眼,就知道这是一朵娇花。
“可惜了。”老板娘说:“这个是别人订的,我也不能擅自卖出去,但你要是确定要的话你可以付一半定金,三天之后你再来取行不行?”
段之愿垂下眼:“算了,我要一束雏菊吧。”
“行,在里面那你自己看,都是刚包好的。”
秦静雅听了半天,开口和老板娘闲聊:“这什么小苍兰还需要订购啊?”
“可不是吗!咱们燃城都没有。”老板娘压低了声音,告诉她:“这个客户是我们家老客户,经常订花送给老婆,就为了哄老婆开心,现在有心的男人太少了,嫁给这样的可真是享福。”
段之愿抱起一束雏菊,指尖漫不经心拨弄花瓣,视线却落到桌上。
寥寥几枝实在不足以让她惊艳,因为当年她也曾收到过几近一面墙的小苍兰。
娇艳欲滴,上面点缀着晨间的清露。
让她觉得,她是这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如今却是花和人都不在了。
付好小雏菊的钱,段之愿刚一转身,一个身影冷不防闯进她眼中。
那个女人穿着就和这条街上的人一样普通,不同的是她找了个椅子坐在那里,灯牌支在她腿上,上面的字是住店、招待所。
炙热的阳光下看不出灯牌的闪耀,段之愿抬头一看——富丰宾馆。
这算是火车站除了酒店以外最大,看上去最正规的旅店了。
正儿八经的商业楼,四层,最上面还挂着硕大的牌匾。
不像其他的,把住宅楼改成插间,用来作为简陋的招待所。
女人突然抬头,几乎是同一时间,段之愿垂下眼,雏菊和宽大的帽檐将她的脸遮盖得严严实实。
她挽着秦静雅的手臂,与吴真擦肩而过。
心脏剧烈地鼓动,段之愿甚至感觉下一秒张昱树就会出现在她面前。
几年未见,也不知他有没有去上学,现在究竟是在大学校园里,还是和从前一样无所事事在整条街游荡。
三十分钟后,她们抵达墓园。
段之愿手捧一束雏菊放到墓碑前,指腹拂去照片上的薄灰,说:“爸爸,这家的雏菊开得很漂亮,我想你一定会喜欢。”
母女俩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谁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话题很多,说说笑笑就说到了日落西山。
金红色光辉洒向人间,映的段之愿的头发泛着红光。
万里无云,黄昏似乎看不到尽头。
秦静雅接了个电话走得远了些,段之愿就蹲在地上,与照片里的段覃对视。
“爸爸,你一定都看到了。”段之愿声音淡淡,手指轻抚过照片上段覃的脸:“这些年,你都知道了吧。”
“有时候我真的很不明白,命运为什么要来捉弄我们家。”
她透亮的瞳孔里蒙上水雾,咽了下唾沫只觉得喉咙发酸。
“爸爸我……我其实还是没走出来。”
“本来应该可以的,但是……”段之愿深吸了一口气,又摇头:“我大概……永远也没办法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