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死亡这档子事(309)
顾平安直到这时,才知道这个组织在混岭城中藏的有多深,又有多少人和他一样自愿加入了它。
这并不是一个小组织,文人墨客贩夫走卒,这个组织里几乎藏进了众生。
可能是他们心怀着众生,于是众生便都愿意接纳他。
顾平安好几次想提笔给他大哥写信,希望他大哥能否救一救自己身边的人,但都被组织中的人拦住了。
他们说这件事牵扯的已经够多了,即使把顾家再牵扯进去也于事无补,反倒只是会再连累更多的人而已。
就这样过了近一年,到初冬的时候顾平安的身边已经不剩几个人了。
原先周围熟悉的人,要么就是进了侦缉队,要么就是成了城外乱葬岗的一具尸体,也有些人离开了混岭城,往南边去了之后便再没听说过消息。
顾平安每日里只能呆在暂住的地方,顾家仍未放弃找他,他也需要时不时的换着地方。
他像是一只困兽,死死的被钉在了原地。
如何挣扎,如何咆哮也冲不破紧锢自身的枷锁。
在终日的惶惶不安里,在终日的东躲西藏里,在终日面对身边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去的折磨里。
顾平安的精神似乎也有些不太好了。
他有时候盯着一页书,能盯上一天,从清晨到日落愣呆呆的也不发一言。他呆在院子的屋檐下,只盯着白墙,似乎在等着李关山什么时候翻墙再进来。
他身边那时几乎已经没有相熟人了,熟悉的能说上几句话的人都是要么被批捕,要么离去了。
后来的再接待他的人,都是受前人所托,可前人却已经生死难料了。
顾平安其实早有预感,自己也会有那么一天的。
或许自己被批捕之后,会被顾家捞出来然后被父亲安排着,走上他口中所说的康庄大道,娶妻生子继承家业然后一年年一月月的这么熬着。
爱不得,恨不得,求不得,怨不得……
一辈子做个精致的提线木偶。
而李关山呢,他会是什么样子,唱一辈子的戏,他在戏台上,他在戏台下。就这样过上一辈子吗?
他与他终究只能城南城北遥遥相望了吗?
那还真不如死了算了。
这个念头顾平安一起,便放不下了。
有时候他窝在李关山怀里,看着李关山的脖颈看着他鲜活的面容,都会不受控制的浮现出这个念头。
李关山也像是心有所感似的,每当顾平安这样望他,他便会这样回望着顾平安。他什么都没有说,但他望着他的眼神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无论做什么,他都会和他一道的。
就这样,又过了一年。
那是一年的春分,下了半月的小雨。
在雨天顾平安的精神总会特别不好,那天院外的木门被踹砰砰作响,响声大过了天边的雷鸣。门外满是喧闹,叫嚷着咒骂着,还没等人去开门,门外的人就踹了开了木门。
顾平安没有躲也没有动,只保持着原先看书的姿势。
但穿着灰大褂的侦缉队进了门,二话不说的便踹翻了他。他们不知道顾平安是谁,只当他个寻常的乱党。
书落了地,沾上了厚厚的一层泥,顾平安的脑袋撞上了柱子,也沾了满衣衫的血。
顾平安就这样凌乱的被灰大褂们押出了院子。
他走之前什么没有说。
进了侦缉队之后,或许是侦缉队满大街抓人的手段太过高调,也或许是顾平安一路被押回侦缉队的时候露了脸。
总之顾家派人递了话来,顾平安在侦缉队里倒也没受什么罪。
过了两天,多方周旋之下。
第三天一早,他大哥便守到了侦缉队门前提人。
顾平安被提了出来见着了他大哥顾朝,表情也是木木的。
他大哥不知道顾平安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听顾父说,是和家里闹了矛盾不喜欢家里给他结的亲,所以才躲出去躲了那么久,后来又有什么乱党的消息。
他这个弟弟一向懂事,怎么可能和乱党有瓜葛。
顾朝只以为是时局混乱有人见着顾家得势想打压顾家。
其它也没做多想,于是就放松了对顾平安的看管,只叫自己的副官把弟弟送回顾家也没做其它嘱托。
他还要留下来结案,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临走前,顾平安求顾朝能不能把和自己一起抓进来的人一起救了。
顾朝随口答应了,于是顾平安就跟着副官走了。
车行至半途,顾平安向副官借了点钱说身上有伤去药店买了点药。
中途他又让副官往城南走了一趟,说自己有个友人在那边自己去报个平安。
副官不疑有他,就全照着顾平安的话做了。
到了地才发现那是个戏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