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死亡这档子事(227)
它在黑暗里浑浑噩噩的过着每一天,它醒来时也无法得知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属于它的天地是泥土是黑暗,是厚土之中的虫鸣,是无边无际草木根系蔓延的声响。
它就待在泥土里蓄养着自己,像一枚种子终日想象着自己破土而出的那一幕。
不知道过了多久,石灵也不记得它等了多久。
只知道它破土而出的那天是个雨夜。
炙白的闪电绞碎了天幕,山川动荡。
石灵自从诞生意识开始,便从来未见过这样的景象,但它却没有丝毫恐惧的意思,它甚至有些兴奋,因为它能感觉到覆压在他身体上的土层一点一点在被雨水冲刷而去,泥浆翻滚着带走了大半的土壤。
它头一次感觉到如此的轻盈。
它耐心的蛰伏着,直到那些雨水刮去它身上最后一层包裹着的泥土。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人们口中所说的天与地。
但在雨夜里,天地混沌成了一番模样,看起来倒也和在泥土中没有太大差别。
可它还是兴奋的,它感觉到暴雨把它周身的泥土冲刷殆尽了,原先困住它的一方天地在此刻松动了起来,原先绝不可能的移动此时也不再是天方夜谭。
石灵的本体是块巨石,虽然它产生了意识但修炼不到家,还没到能控制本体的地步,它清晰的明白自己的身体里存着一股巨大的能量,但那能量无法开启,石灵找不到开启那些能量的钥匙。
它总有种感觉,他总觉得那钥匙并不在自己的身体中,但在何处石灵也不清楚。
随着时间的推移,暴雨很快把石灵周遭的泥土都冲刷殆尽了,石灵甚至能感受到它身下的那些泥土的松动。
四周的树木被自山上而下的泥水倾轧折断,碎木与碎石一道随着泥水的卷积越聚越大,最终石灵也被那些自上而下的泥浆包裹进去了。
天边的惊雷叠起,轰鸣着如一场战役冲锋的鼓点。
石灵兴奋于自己的移动,但又对未知的前方隐隐产生了某种恐惧。
它抵达山下的时候,杨家镇已被泥石流吞没了半截,泥水与乱石一道敲开了杨半仙小院的院门,石灵被无数道泥水推着翻滚前进。
那时天旋地转,它不怎么记得自己滚落的过程以及路线了,它只记得自己从天而降与身旁的断木碎石一道砸穿了那片铺着石瓦的屋顶。
只听到几声短促的哀鸣,石灵只觉得自己似乎砸碎了什么东西。
它往身下看去,只发现一摊看不清样貌的血肉,它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听清楚了那声短促的哀鸣,那是一种呼救一种恐惧。
它想移开压在那团血肉之上的身躯,但它也知道它道行尚浅是无法移动的。
这样想着它便动作了,可它像是打开了某种莫名的开关一般,它发现它自己竟然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了。
它惊异极了,刚往旁边移了一半便愣在了原地没有动弹。
它清楚的感觉到这并不是在一旁泥石流作用下的移动,而是它自身的移动。它石身上沾染着那团血肉的地方竟然隐隐的涌出了一股能量。
那是一直被封印在它体内的能量,在此刻似乎找到了某种钥匙打开了封印涌现了出来。
石灵默默的感受着体内灵力的变化,默默的看着那摊在雨水的冲刷下流淌着鲜血的血肉。
鬼使神差的,它竟支使着自己的身躯又重新移了回去。
它立在那摊血肉上,无师自通的开始收集起了那些弥漫而出的鲜血。被鲜血浸泡着,它觉得它体内那些封印着它力量的封印,在那一刻竟烟消云散了起来。
那一刻,石灵立在暴雨与乱流之中,立在被闪电撕裂的天地之中。
它感受着体内那些力量的涌动,却突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熟悉的错觉来。
它似乎记得,在很久很久以前,它也曾见过这样的景象,而那样的景象似乎要比现在来的更为壮阔惨烈。
天际低垂,大地陷落,巨雷搅动着山川,无边的洪水从高处往低处涌来,生灵哀鸣,草木焦着,大地上的每一处都盘桓着死亡的味道……
可那些所谓的记忆都太过久远,石灵只是拣出了几个破碎的片段,它似乎经历过那些,然后呢?
剩下的一切石灵都没有印象了。
但是那样的场景似乎在它身体上留下了某种莫名的痕迹,直到至今遇到相似的场景时,它仍会由着心底处生出一股颤栗。
石灵立在原地吸收着那些血肉,天边忽的亮起的闪电绞碎了它的沉思,雷鸣赶着闪电的光辉向着山野袭来,击穿了压在山边穹顶般的天空。
而也是这一刻,石灵见到了二狗儿。
二狗儿与杨一一杨半仙一样丧命在这场泥石流里,魂魄自他们肉身被击毁之后便凝了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