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情书(48)
苏霖曼下意识抓住林礼嘉的衣角,仿佛溺水之人抓住的浮萍。
林礼嘉向后伸出手护住苏霖曼,一副戒备姿势。
“苏叔,阿曼她不想见你,也不想跟你说话。”
“礼嘉,你最懂事了,你劝劝阿曼,让阿曼跟我说几句话吧,阿曼,阿曼!”
苏文斌双目赤红,苏霖曼看他只觉得陌生。
那个体面的,儒雅的,英俊的父亲消失不见,眼前这个歇斯底里,姿态近乎卑微的人是谁。
苏霖曼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了。
“您不是最近喜得贵子了吗,有什么话去跟他说吧。”
苏霖曼忍不住讥讽开口,说完便转身不去看他,她依旧是那幅无所谓的矜傲模样,可林礼嘉分明看出她脚步的慌乱。
“阿曼,爸爸只有你一个孩子啊,爸爸只有你一个孩子……”
苏文斌想追上去,却被林礼嘉拦在原地。
林礼嘉叹口气。
他的父母远不及苏叔来的可靠。他还记得那时候苏叔经常带他和阿曼出去玩,他肩上坐着阿曼,粗糙的大掌紧紧牵着自己,冬天一口一白气,苏叔就把车停在路边买个热气腾腾的烤红薯,一掰两半,一半给阿曼,一半给他。
烤红薯氤氲着热气,他烫的小手通红,苏叔就接过去把皮都撕掉,吹到不烫了才给自己。
那时候他觉得苏叔好高好高,那么值得依赖,那么可靠,他握着苏叔的手心里就觉得踏实。
可现在他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可以与苏文斌目光齐平了。
“苏叔,身为晚辈,有些话我说不合适。但身为阿曼的朋友,”他有些不忍,于是微微低下头,不去看他的眼睛。
稍稍平缓后他再次与苏文斌对视,眸子里的坚决的冷静让苏文斌心颤。
“您真的是一位失格的父亲。”
“您对沈姨和阿曼最后的仁慈,就是不再打扰他们的生活。”
“最后,祝您身体康健吧。”
这不是对你的祝福,是对回忆的。
林礼嘉鞠了一躬,转身去追苏霖曼。
苏文斌怔愣在原地,木讷的看着他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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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素的情绪是在发现床头柜里苏文斌提前准备好的十七周年礼物时崩溃的。
原本看到那封长长的手写信她也是会流泪的,可不该是如今这样心酸悲伤的眼泪。
柳泉拉着丈夫提了两箱酒到沈素家里。
大人在房间里喝酒聊天,苏霖曼和林礼嘉就“无家可归”了。
小区不远处有个公园,公园里有个人工湖,晚上五六点的时候阳光照的水面波光粼粼,很是好看。苏霖曼和林礼嘉经常在那玩,有时候她看林礼嘉跟不认识的男孩一块打球,有时候她和林礼嘉一块打羽毛球,更多时间他们一人坐一块大石头在湖边聊天。
林礼嘉脱掉外套叠好盖在苏霖曼坐的石头上。
即使苏霖曼一个字都没说,即使苏霖曼一滴眼泪也没掉,可是林礼嘉也能感受到她的难过。
“林礼嘉,”苏霖曼突然开口,“我爸以前说会永远爱我妈,他没做到,他以前说会一直陪着我,他也没做到。”
林礼嘉这个人不善言辞,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苏霖曼,他只能轻轻拍拍苏霖曼的肩膀。
看到那些照片的时候她没哭,妈妈崩溃的时候她没哭,爸爸打电话来的时候她也没哭。可是好奇怪,林礼嘉只是轻轻碰了碰她,她就想要掉眼泪了。
“林礼嘉,我好像真的,挺难过的。”
“你呢,你也会离开我吗,在未来的某一天。”
林礼嘉眼睫轻颤,他犹豫几番,最终站起来轻轻抱住她。
这个姿势并不容易,林礼嘉身量高,苏霖曼坐的很低,要抱住她林礼嘉得弯下腰,时间久了会感觉腰很酸痛。
可是林礼嘉还是,坚定的,温柔的,抱住了她。
苏霖曼的眼泪终于涌出眼眶,她把脸埋在林礼嘉的肩膀上,林礼嘉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尽管有点笨拙,但她也会觉得很温暖。
她想起来,小时候爸爸就是这样哄自己睡觉的。
“阿曼,你尽管抬头向前走,我不会离开。”
少年的声音是独一无二的纯净悦耳。
“苏霖曼,只要你回头,我永远会在你身后。”
大多数时候苏霖曼都觉得阳光是最好的画家,比如少年被染成金栗色的发梢,比如被柔和的他的轮廓,比如此刻被剪碎后投入水面泛起波光粼粼的涟漪。
在这个寻常的午后,苏霖曼突然觉得,其实阳光是最会调情的爱人,譬如云朵会因为它的靠近羞红脸。
人们说人死前一生的回忆会如走马灯般略过,那时的苏霖曼感受着少年怀抱的温度,她觉得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那么她死前的最后一幅画面一定会是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