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晋阎王(59)
“人性,本就如此。”
老者游走在人世间,他是上古大神,本应住在昆仑仙山,可他终究不能对人世间的悲苦袖手旁观。于是,他决定要拯救世人。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人类的贪念总能在顷刻间就将他的付出毁于一旦。
他形容枯槁,衣衫褴褛,尝遍世间百草,教会世人耕作,传授医理。他总希望,让这些短暂的生命能够减少一些痛苦。
叶隐川曾问老者:“值么?”
老者唇角微扬,声音浑浊:“不悔,便是值得。”
很多年后,老者身归沧海,叶隐川从此孤身一人。他很想知道,什么是不悔,什么又是值得。
他继承了老者的衣钵,悬壶济世,拯救苍生。那一日,他来到常羊山下,看到了那个浑身血污的男人。那男人的眼中有着叶隐川不懂的情绪,那种眼神,他从未在别人的眼中看到过。他无法形容,他在世间所见,尽是恳切的期待,是对生无尽的渴望。而这男人的眼中,竟没有一丝波澜,仿佛看透世间万事万物,又好像游离在这尘世之外。
许是遵从医者之心,又或者只是单纯的好奇。叶隐川在这男人的身边蹲下,查看了这人的伤势。看过之后,他却感到惊奇。这人虽是满身血污,却没有丝毫伤口,只是坐着一动不动也着实让人担忧。怕不是有什么内伤?
“你,可还好?”叶隐川蹙着眉,低声询问。
那人死水一般的眼眸颤了颤,他缓缓地转过脸来,看着面前这位儒雅之人。
叶隐川被他看得浑身难受,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我看你浑身血污却无伤口,不知是不是伤了内腑?我虽不敢妄称神医,但这些年行走江湖也算是见多识广,你若不嫌弃,我可为你诊治一番。”
那男人缓缓抬眸,一双赤红的眼睛让叶隐川吓得倒退了一步。他吞咽了一口口水,强自镇定。
“不必,自是死不了的。”男人的声音喑哑,像是久旱的沙漠,带着粗粝。
叶隐川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人,他虽害怕这人的相貌,却也感觉不出对方有什么恶意。思前想后,叶隐川从随身的背篓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来,小心翼翼放到男人的脚边:“这个是金创药,你身上若是有伤,只需外敷两天便可结痂,七日便可痊愈。”
男人看着他,微微眯了眯眼,嘲讽一般扯了扯嘴角:“你亦不是凡人,因何如此怕我。不过,说来也是,我如今这般模样,与恶鬼又有何异……”
“呃……不,不是的……”叶隐川一阵窘迫,心下却也有些惊讶,这男人竟一眼看出他并非肉身凡胎。
“你不必解释。”男人拿起瓷瓶看了一眼,递还给叶隐川,“这个东西,我不需要。”
叶隐川讷讷地接过:“那个,在下叶隐川,不知……”
“魁役。”魁役垂下眼眸,“这是,她给我的名字。”
“魁役?”叶隐川重复一遍,“真是特别的名字……”
魁役苦笑:“是啊。”
一时之间,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叶隐川觉得气氛尴尬,看了看魁役,最后还是背着背篓在距他不远处坐了下来。
入夜时,常羊山寒风刺骨,明明不是冬日,却仿佛比三九寒冬还要冷上几分。山中时不时传出锁链拖曳的声音,伴随着重重的脚步声,在深夜中显得尤其骇人。
叶隐川缩成一团,环顾一周,除了山中草木,什么也没有发现。
“那是战神刑天。”魁役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吓得叶隐川一个激灵。
魁役生了一堆火,他已经将自己身上的血污洗净,穿了一身素白的中衣。在火光映照下,叶隐川终是看清了他的相貌。那张脸,倒是斯文秀气得很,眉目间也不见丝毫戾气,一双勾魂桃花眼却显得尤为突出。此刻,他的眼眸漆黑深沉,白日里的赤瞳仿佛只是叶隐川的一阵错觉而已。
听了魁役的话,叶隐川凑到篝火边,缩了缩脖子:“我本以为只是传闻,原是真有其事。早年间倒是听师尊说过这一段前尘往事,可叹战神也是一个可怜之人,只是执念太深,纵然身死,却不得安宁。唉……”
叶隐川兀自感慨,抬头却刚好对上魁役漆黑的眼眸。那双眼眸清澈澄净,在其中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欲望纠结。叶隐川心下略感惊讶,他自认阅人无数,也曾与那些大神有些许渊源,却从未见到谁的眼中能这般干净的。
魁役发现了叶隐川的眼神,看着他:“怎么?”
叶隐川略感尴尬的笑了笑,岔开话题:“你是如何受的那些伤?”
魁役垂下眼眸,眸中映着火光,脸上明明没有什么表情,却总让人一阵莫名的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