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乡症候群(26)
点单的时候我要了一杯冰美式,她看着我说:“你和从前一样,爱喝冰的。”
我笑了笑说:“你不也是一直爱喝热拿铁?”
“所以我不窜稀。”她嘲笑我。“少喝点冰的吧,你胃又不好。”
“再说吧。”我说。
她似乎看出我并没有打算听从她意见的意思,妥协的同时我听见她叹了口气,我扭头望着她:“干嘛?喝杯冰美式又不会死人!”
“这要还是在学校,我早就把羽毛球往你身上扣了。”她说。她也确实这么干过。
那是我急性肠胃炎拉到虚脱的一天,柳乌龙女士骑着她的小电驴载着我去医学院的附属医院去看病,我躺在病床上输液,面色和嘴唇都发白。柳乌龙女士望着我,然后她举起手机:“来来来,我们看看是谁干饭干到急性肠胃炎?哟……原来是周游啊……”
我有气无力地看着她,良久,我虚弱地开口:“柳乌龙,我劝你最好把视频删了,不然你要再让我陪你练球,可不能了。”
第二天,我握着冰淇淋从店里出来,没想到会碰见去打球回来的柳乌龙,她确认是我,然后拿出羽毛球拍和球,瞄准我手上的冰淇淋,一个极具冲击力的扣球将我手里的冰淇淋打落。我手都麻了,愣在原地。
我看向她的时候我就知道她生气了。
我捡起地上的冰淇淋残骸,用纸巾裹着把它扔掉,我看着柳乌龙的背影,我知道我不能追上去,我也知道我不该吃,但是我路过冰淇淋店的时候我看见它,实在没忍住。
说到底,我这人就是贱。
后来我和柳乌龙说了原因,她才原谅了我。我同她讲我十五岁之后再也没吃过草莓,那天碰见那个草莓冰淇淋,实在没忍住。我和她说,那是我曾经最喜欢的味道。得知各种缘由,柳乌龙女士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隔天给我买了很多草莓味儿的东西。从那之后,就连草莓味儿的东西我都没再碰过,因为我是真的吃吐了。
我真是贱呐!
然后我看见一个男人着一个小男孩进来躲雨,大概是父子,爸爸一直再用手擦拭男孩衣服上的水珠,柳乌龙女士大概是见我看得出神了,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们走吧。”
其实没有关系的。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这个道理我早就明白。
从咖啡店出去没走几步,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我以为我看见了 W,我抓紧去追,鞋子踏在水洼里,水花溅起的一瞬间时间好像静止了,那人停下了脚步,回头冲我笑。我才明白,是我出现了幻觉。
柳乌龙女士追上我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什么。
那一刻我看着柳乌龙,她知道我所有的事情,但是关于 W,我从来没和她提起过。
“柳臻。”我叫她的名字。
“怎么了?”然后她反应过来,问我:“不对,你从来不叫我的名字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忽然失去控制。
“周游,周游……你怎么了?”她晃我的肩膀。“你怎么哭了?不就是没带你去山塘街,至于吗你?”
我知道她在逗我笑。
我才意识到我望着某个方向止不住地掉眼泪。
我回过神来,抹抹眼泪,我笑着对她说:“没事儿,就是有点饿了。”
她突然扯着我的袖子往前走:“走,我带你去吃饭。”
我们坐在餐厅一言不发,良久她用眼泪打破了沉默,我问她:“你哭什么?”
“你吓到我了。”她说。
“什么?”
“你刚刚有点儿反常,我好害怕那件事再发生一次。”
柳乌龙女士所说的,其实是我爹和那个女人来医院大闹的那一次,我辞职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萎靡不振,有一天傍晚,我看着窗外像鲜血一样的残阳,我给她发了一条消息,我说:柳臻,认识你,真好啊。
当天晚上,她坐高铁杀到青江,她和我挤在合租房的房间里,我睡在地板上,我问她:“你明天不工作吗?这么晚跑过来?”
“我怕你出事儿。”
“开玩笑,我能出什么事儿?”
然后她坐起身,眼睛噙满泪水,她把垃圾桶打翻,露出下面沾着鲜血的的纸巾,她咬着牙问我:“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你敢不敢把你袖子挽起来?周游,你知不知道,你的脸色难看死了。”
“是吗?”我问她。
“放心吧,我不会死的,太他妈疼了。”我笑。
后来她放下工作在青江待了两天,某日午后我们吃完饭在路边散步,路过一家牙科诊所的时候我看着门口张贴的招聘启事,我问她:“你觉得我去当牙医助理怎么样?”
“可以啊,只要你想,做什么都行。”她一如既往地支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