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动机失灵(169)
宋庭目瞪口呆:“这是河?”
“是啊,不过干了。”
手电照过去,只一条不足一米深的沟子,像个大下坡。入目一条踩硬了的细细的小道,估计平常没少有人徒步过“河”。
真是没什么好看的。一晚上都在浪费时间,莫名其妙跑了一条街就够让人笑话的了,现在又拉着别人白跑一趟,到这么个陌生的村子里看星星、看河流。
最主要的是,还都没看着。
黑漆漆的陌生景色再次让宋庭感到崩溃,身旁的人却步伐轻快,丝毫没有烦躁,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
段小函总这样,最初认识他时他就这么好说话,让他干什么他都答应。宋庭看着黑暗中这个人的轮廓,满心想着他的事情,每一根头发丝掐出来怕是都能自动摆成他的名字。
他假装漫不经心拐一下段小函的胳膊肘。
“能拉手吗?”
“认识这么久了,说这些……”段小函侧过来看他,伸手把他拉过去,脸上有戏谑的笑,“咋啦,又害怕了?”
宋庭攥紧段小函的手,“哈”地笑几声。
“我是怕你害怕。”
“别说,我还真的很怕。太黑了。”
两个人拉着手、吹着风、踩着邦邦硬的土路回到车上,系安全带的时候宋庭再次看了眼时间,指针短的向三,长的向七,三点三十八。
路上都没说什么话,沉默的时间竟然也过得这么快。可能因为下午睡过觉的原因,到现在都没觉得困。车灯亮起的时候,面前被照亮的一小片空间扬起了土。在这满是黑暗与尘土的空间,宋庭依然舍不得回去。
可再没有借口拖下去。宋庭只能看着段小函在这个荒谬的夜晚一次又一次地发动车子。
车灯突然灭了。
段小函拧了两下钥匙,车子发出轰隆隆的声音。
“好像哪儿有毛病,我下去看看。”
宋庭还没反应过来,驾驶位的人交代完就下了车。宋庭愣了一瞬,赶紧跟下去。
段小函捣鼓着打开引擎盖,宋庭抬手帮他扶住,在这人弯腰去看的时候打开手电筒替他照亮。眼见着这人在里头胡乱掏了几下,然后一扭头,问宋庭:“你会修车吗?”
宋庭扯扯嘴角,脸上无奈,心底暗喜。
“不会。”
段小函砰地把引擎盖甩回去。
“哦,那看来今天晚上回不去了。走,去找个地方住。”
这个晚上发生的事情过于荒诞了。两个人再次从这个地点出发,晃晃荡荡地去找上回住过的旅店。穿过田垄中间的小道,走到隐水河的中心,路过上次吃饭的那家叫作“二麻店”的柴火饭店,看到上次喝多时趴的那垛砖头。
段小函也看到了,手电晃一下那堆砖垛。
“这堆砖还在呢,你不愁没地方睡觉了……”
宋庭也想起自己醉在这里的那回,想起段小函为自己扎的满头小揪子和拍的合照。
可能因为这晚上自作主张发生了太多没头没脑的事情,可能是共同想起还是朋友时在这里还算不错的回忆,两个人心有灵犀对视一眼,忍不住笑起来。
没笑两声,脸上忽地一丝凉意,眼前沉闷的天空骤然开始往下飘白絮子,还没等反应过来,旁边的段小函猛得抓起他就跑。
宋庭吓了一跳。
“下雪了?”
段小函拽着他跑到砖垛这家大院儿的院门口,背贴住他家大门,头顶着他家屋檐。刚站稳,身前就霹雳乓啷地往下掉冰碴子。
“不对,是冰雹……”
最近隐隐有回温的趋势,白天正是怡人的温度,也没阴天,不知道怎么会在晚上下起暴雨。
豆大的雨点混着冰雹,落在地上又弹起来,像乒乓球,像跳跳糖,汇在一起又像劈碎的泡沫箱子。原本寂静的村子瞬间响起电动车嗷嗷的警报声,因为附近住户多,能看到车灯被砸得一闪一闪。
头顶的屋檐太短,雨又大,混着风进来,很快将身上淋了个精湿。脚下是普通的土道,泡了雨水变成泥,被落下的冰雹溅了一裤脚,风裹着冰雹和雨水斜着往脸上打,又黑又湿又冷。
肩膀被人扯了一把,宋庭刚挨过去,就感觉段小函把外套脱下来罩在了他俩头顶。
衣服是皮料子,不漏雨也不透风,比伞还好使。外套下两个人的头几乎靠在一起,呼吸在外套笼起来的空间四窜,然后交融,宋庭闻到段小函身上贴近时才能闻到的味道。
这个样子太狼狈了。黑暗中两个人转过头感受着彼此的存在,似乎是察觉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在狭小的空间安静了两秒,然后难以抑制地笑起来。
起初是无声的笑,是小声的笑,笑着笑着逐渐忘情起来,快活起来。笑的时候胸口的悲伤莫名其妙也跟着消失,虽然除了段小函外套罩着的地方全都浇得精湿,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可是却发自内心感受到一阵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