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玉(6)
“对不起,这次又没能带你出去。”
“没事啊。”漱玉混不在意,抱着冰淇淋桶,仍然笑嘻嘻的:“只要有你陪着,去哪里都是一样的嘛。况且外面还不如家里舒服呢,是不是?”
纪流明沉默下来,五指揉着他细软的短发,叹着气说:“我怕你觉得无聊。”
“有什么无聊的?”漱玉耸耸肩:“外面那么热,逛个街都人贴人的,难受死了。哪儿有在家里吃冰淇淋看电视舒服?”
“那也别吃太多。”纪流明摸了摸他的肚子,又软又暖,像个只剩余温的热水袋,让他忍不住捏了捏,“你胃不好。”
“哎呀我知道,有分寸的。”
纪流明不语。
几分钟后,漱玉放下冰淇淋,低头看着纪流明,问:“怎么了?你又在想什么?”
纪流明摇摇头:“没什么。”
“呸,还没什么呢?以为我是傻子啊?”
脸被他强硬地捧住,漱玉皱着眉,明明是责怪的话,却说得那样轻,哄孩子一样:“怎么啦?怎么又在难过呀?”
纪流明沉默着,别开了一些脸。
“不疼了,早就不疼了。”他的声音有些哑,是早年留下的老毛病了,和胃一样,故作轻松地说:“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还惦记着呢?”
“我忘不了。”他眼圈微红,向上抬起眼皮看漱玉时,明晃晃的带着可怜,“我永远也忘不了。”
漱玉叹气:“那你可能要难过一辈子了。”
“嗯。”他说:“我活该。”
“......”
纪流明被抱住了,耳边是他的叹息声,如梦似幻,风一样轻轻盈,“没怪过你啊。从来都没怪过你。”
纪流明的眼泪再也没忍住,随着不停颤抖的肩膀与脊背一同,哗哗地抖落下来,烧透心肝。
他和漱玉是高二那年在一起的,一直到现在,谈了八年。
从父母的抗拒和争吵开始,昏天暗地的日子就被拉长,一直到连换三座城市,最后定居省会,他们的关系也依旧像臭水沟里的老鼠一样,见不得光。纪流明曾经很为这件事抑郁烦躁,因为他没有错,世人愚蠢的思想和目光也无法撼动他丝毫。
可漱玉不同。
他脆弱的像节枝桠,一不留神,就会被这些软刀子捅伤。
纪流明要保护他,让他永远不受风雨侵扰,病痛折磨,让他永远开开心心,永远离开六年前的那个沉郁黑夜,离开那抬手不见五指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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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纪流明舔了下漱玉被咬破的嘴角,血腥气腥甜,充斥着整个口腔,让人很难喜欢。
“...好了,累。”漱玉在这几天里被折腾的不轻,皱着眉嘤咛声,偏偏头,虚弱地说:“让我睡会儿。”
纪流明笑笑,打趣着说:“你又没出劲儿,累什么?”
漱玉睁开眼看他。
纪流明还在笑,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
“后三天别上床了。”
纪流明的笑一僵。
漱玉冷漠道:“继续睡沙发。”
物极必反,好过头了就这样。纪流明盘腿坐在沙发上,叹着气折五颜六色的纸星星。
他的速度很快,折叠的动作也很熟练,短短三个小时,就把玻璃罐装了一半。这还是漱玉教他的,他不喜欢让人头昏脑涨的数理化,更讨厌枯燥无味的文字历史,无聊就折东西,从星星到千纸鹤,和瓶瓶罐罐一起,塞满了整个课桌。
那时候他一闲下来,就会陪漱玉一起折这些东西。漱玉就会明显的开心起来,说叠满一千个可以许愿,他已经叠好好几罐。
纪流明笑了,说他笨,这些东西也信。漱玉就撇撇嘴,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
但纪流明也只是说说,手上的动作从来没有断过。他那时候还笨,不明白怎么讨人开心,只会弥补似得再问一句,问他要许什么愿望。
漱玉的情绪却难提起来了,手上折了一半了星星条也被扔了回去,背对着趴在了桌上。纪流明有些慌,看着那向外炸开的金色纸条,想去安慰他,却又不知道怎么说,嘴笨的要命。
一个下午这么过去,直到夜晚,那抓心挠肺的感觉仍未散去,让他在翻来覆去的,难以寝眠。作业更是一字没动,孤零零的摆在桌子上,彰示着主人的早就飞到天边的心思。
两点多的时候,他爬起来,将抽屉里的星星纸拿出来,对着台灯,叠了一夜。
他记得自己熬了四天,最后总算赶在星期五的时候叠完了一整瓶。漱玉说他那天的脸鬼一样白,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挂在下面,却神采飞扬,笑着让他许愿。
把他感动的稀里哗啦,心想这辈子死也跟他死一块。
当然,后面这句话是纪流明去年过年时才知道的。漱玉比他含蓄多了,只有在喝多了酒的时候,才会晕晕乎乎的说出一两句话情话。纪流明哄他说了好多遍“我爱你”“我喜欢你”,还拿手机录了下来,这句话是他抱着漱玉给他洗澡时听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