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的温存+番外(50)

作者:芥野

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为了能够在学校举办的比赛里面拔得头筹,凌存花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精心雕刻了一个小人像,甚至不慎在手背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痕。疤痕留存至今,都仍未消退。

但凌存开始打排球之后,就没有再继续这些可能伤到自己手指的兴趣爱好了。

张云间一开始觉得有些遗憾。毕竟是花了不少时间去学习的事情,就这样干脆利落地放弃了,似乎有点可惜。

凌存却不这么觉得。他学什么都很快,掌握技巧的能力也比一般人更精进。他常常告诉温演,「这世上并没有什么真正困难到跨越不了的事情」。所以就算放弃了一样,也可以很快学会别的东西来补全。

也就是说,凌存因为这种特性,几乎从不会感到「空虚」。

厄运的发生似乎总会伴随着某些预兆。

例如,玩具士兵的腿忽然断裂;母亲在厨房里洗着餐盘,却不慎撞到柜子,以至于接连摔碎好几个花纹漂亮的碗和碟子;放在客厅里的、属于父亲凌峰的古董留声机也开始卡碟,女歌手的声音被拉长又揉碎,呈现出难以言喻的诡异断裂感。

张云间蹲下身,一面收拾玻璃残渣,一面昂头看向窗外,说:「外面下了这么大的雨啊。」

这句话仿佛成了这一日所有悲剧的开端,将灾厄的进度条按下了开始键。

大家后知后觉地发现异常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十五分了。

因为突如其来的暴雨,无论是窗外还是窗内,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霾。人无法按照太阳光的多寡来判断时间,自然而然地产生难以言喻的不适感。

众人焦虑地围坐在那张铺上了温馨的红色格纹桌布、满载美食和饮料的桌子旁,静静地聆听着时钟不断转动的嘀嗒声,和电话里此起彼伏的忙音。

「真奇怪啊……」张云间的脸色有些变了,「为什么不接电话呢?」

温演侧过头,看向低头沉思、一言不发的凌存。

对于凌存来说——或者说,对于任何一个小男孩来说,父亲是人生故事里的第一个超级英雄。毫无疑问,他是热烈且真挚地崇拜着自己的父亲凌峰的。

也正是因此,父亲于他生日的重量,非比寻常。

这个沉默的瞬间,大家的脑海里不约而同地出现了同样的内容。

——暴雨、混乱的十字路口、被血液充满的下水管道,还有支离破碎、彻底散架的汽车。

没有人希望这是真实。

但是很遗憾,它的的确确在警察的来电里变成了现实。

8月6日是凌存的生日,也是他父亲的忌日。

从十二岁开始,凌存就再也没过过哪怕一次生日。

虽然并不是凌存的错,凌峰的去世是因为后车疲劳驾驶导致的严重追尾。

当时,车后座还摆着他给凌存买的生日蛋糕,特意做成了哆啦A梦的图案。

温演记得,那场车祸中死去的人并不只有凌峰。

追尾他的司机是个疲于奔命偿还儿子赌债的可怜父亲。算上出事故的那天,他已经有整整一个星期没好好睡过觉了。

他的妻子是个纤细到如同立刻就能折断的树枝一般的女性。雨水把她额角的发丝打湿,沾在苍白的面颊上。

她抱着仍在牙牙学语的女儿,用一双惊恐的大眼睛,看着面无表情的凌存和以泪洗面的张云间,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对不起、我很抱歉……」诸如此类的话语。

两辆车相撞,两条人命逝去,两个家庭破碎,四个人从此彻夜无眠。

面对同样遭遇噩耗的女人,张云间说不出恶毒的指责。

最终,所有的一切都消弭在长长的叹息里。

那天开始,凌存的心就一直浸泡在冰冷的雨水中,再也没有温暖起来。

温演一直站在他的身旁,默默地注视着他,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语。

*

“嘀嘀——”

公交车到站的鸣笛声打断了温演飘散开来的思绪。

他扶着明黄色的扶杆下车,目力所及之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天边积蓄着厚厚几层云,低低压下来,仿佛下一秒就要滴出雨水来。

温演沿着街道走了大约十五分钟,就看到嵌着金字的公墓标。

他在门口看守处买了两支菊花抱在怀里,娴熟地沿着鹅卵石小径朝着更高的地界去。

温演到达凌峰墓前的时候,凌存已经到了。

他的手里提着甜品店粉色的包装盒和一袋水果,半蹲在凌峰的墓前,低声说着些什么,指尖一下一下摩挲着青灰色的墓碑。

墓碑很干净,一看就是有人按时来打扫,没有积灰。

一只灰头土脸的小猫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懒洋洋地半躺倒在凌存的腿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软绵绵地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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