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98)
“呦呦,我说两句,你别生气嘛!我又不会吃了你,你这是何苦呀!”
男人嘟嘟哝哝地喊道,跑过来,想扶陈叶尽。
陈叶尽猛地往后一挣,厌恶地嘶吼:“滚开!别碰我!你敢碰我我会杀了你!”他气急攻心,一股热流突然往喉咙里窜去,身子一颤,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他咳嗽时,一个人推开门,走进房中。
柔软的地毯把鞋底的声音悄然吞没。那人静静地走过来,停下脚步,站在陈叶尽面前。
陈叶尽艰难地仰起头。
俊美的脸庞。
冷漠的眼眸。
是词遇。
词遇穿一身整齐精致的西装,双手放在裤子口袋里,面无表情地盯着摔在地面,狼狈不堪的陈叶尽。
“可不是我推他的啊!”男人见到词遇,忙不迭地撇清责任,“我昨晚按照你说的,往死里操他啦!”他似乎回想起昨夜的风流,嘿一声,发出猥琐油腻的笑意,“我说老板,你给他灌的什么药?那药真够带劲,他就跟个小荡妇似的,缠着我做了整整一个晚上呢……”
“行了,”词遇淡淡说,“出去吧。”
“遵命!”
男人把衣服胡乱一套,大摇大摆往外走。走到门口,又探头大喊:
“老板,以后还有这种好差事,随时给我打我电话!我一定随叫随到!”
太阳穿云而出,天色大亮。
光线穿过酒店客房的窗户,明明晃晃地洒满房间。
如此明亮的光线里,陈叶尽却完全看不清词遇的面容。
词遇纹丝不动地站着,很有耐性地等陈叶尽把最后一声低咳也咳完了,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你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对你吧。”
陈叶尽脸上血色尽失,脆弱得就像一片摇摇欲坠的枯叶。他连抬头的动作都无法坚持,匆匆别过脸,手指颤抖地蜷曲着,死死地捂住自己嘴巴。
词遇眸光一沉,低下头,注视着眼前落魄如丧家之犬的男人,用冷淡而厌弃的语气说:“陈叶尽,我真搞不懂,你也算跟我接触过,怎么会一点都不了解我的性格?我是有仇必报的人,你那时把我害得那么惨,哪怕有一点自知之明,也该把自己好好藏起来,千万别再让我找到。你到底有多自我感觉良好,才能做到像什么事也没生过一样,和我吃饭,接我的电话,接受我送你的礼物,并且心安理得地认为,我会像七年前一样抱你?”
词遇伸出脚,拿皮鞋挑起陈叶尽下巴,强迫他面向自己。
“你曾经问我,这七年我过得怎么样,你想听实话吗?我现在告诉你。”
他如同述说旁人之事般,语气里不带一丝起伏:“十七岁那年,我在德国的手术失败了,医生宣布我将沦为无药可治的残废,只能依靠轮椅过一辈子。我所谓的母亲懒得管我,扔下一笔钱,跑到非洲去了,再也没有出现过。我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甚至连上厕所这种事情,都需要在别人的协助下才能做到。”
他一顿:“但是,我为什么能够再一次站起来?”
“——因为你。”他牙关发紧,“我瘫痪的每一天,我都在发誓,我绝对不能这样下去。有朝一日,我一定会站起来,一定会找到你,抓住你,然后亲手把你毁掉。”
词遇定定说完,收回视线,不再看地面的男人,一转身,漠然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一片静谧。
窗外景色鲜亮,蓝天白云,绿树红花,洋溢五月的温暖活泼。
陈叶尽却如同坠入最恐怖、最黑暗的地狱。
当词遇站在他面前,述说他对自己的仇恨之时,他死死地捂住嘴巴,一直在忍,一直在忍。
但现在,他终究忍不住了。
腥热的液体凶狠地拍打牙齿,他张开嘴,急促地呕出来。
呕出来的,却不是胃里残留的食物,而是一团暗红触目的浓血。
第八章
陈叶尽请了两天病假,星期三早晨,他才神色疲惫地赶到学校。
平时,他都会穿戴整齐,提前很早来到学校,有条不紊地做好准备工作。但今天,他罕见的迟到了,头发有些凌乱,衬衣也皱巴巴的,看起来似乎好几天没打理了。
他的课在第一、二节。离上课只剩三分钟,他看眼手表,焦急地往办公室赶去。
一推门,发现校长负手站在桌旁,见他进来,扶了扶镜架:“小陈,你来我办公室来一趟。”
十分钟后,他坐在校长办公室的真皮黑色长沙发上,听见校长板正严肃的声音一字一字砸进耳中。
“这些照片应该是昨晚被人贴上去的。今天一早,学生们来上课,全都看见了。”
他无声地盯向照片。照片里的那个男人,也无声地映进他黑色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