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刚做了一个无法用语言清楚形容的梦，梦里一片白露横江水光接天，他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仿佛就置身江中扁舟，飘飘荡荡不知其所止。

梦里的沈季玚倒没有感到害怕，只是觉得奇怪，没有声音，也没有人。这样的画面持续了不知多久，他突然听见一声“四哥”。

“四哥。”喊声平平稳稳，就像是最平常不过的一声招呼。

“我在。”沈季玚应了一声，想在一片水雾茫茫里找到声音的来源。

“四哥。”又一声，却好像是从另一个方位传来。

这一次，沈季玚听出来这是杨柳的声音。

“我在。”沈季玚也跟着应了一声。倏而肩头一沉，沈季玚回身看去，却吓了一跳。

拍自己这一下的人，是长衫装束、黑发飘飘的陈酌，见沈季玚扭头看来，笑意盈盈又喊了一声“四哥”。

梦境戛然而止，因为沈季玚惊醒了。

直直坐起来的沈季玚，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梦到陈酌。

然而最让他感到离谱的是，自三年多前杨柳辞世，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沈季玚的梦里从来没出现过任何与杨柳有关的内容。

这一次，他在梦里听到杨柳的声音，还是头一遭。

睡眠时间短，加上清晨惊醒，再加上昨晚喝的那顿别别扭扭的小酒，沈季玚又一阵头疼欲裂。

“还有两小时就要起床出门上班，算了不睡了。”沈季玚看了看闹钟，心想四点半真是个尴尬的时间点，想继续睡着也费劲，直接起床又太早，索性瘫着。

但是瘫着瘫着，越觉无聊。沈季玚打开手机随便刷刷，想去偷一波蚂蚁森林的能量，什么也偷不着，百无聊赖，刷起了朋友圈。

沈季玚现在使用的微信号里好友不多，三年多前他换了手机也换了手机号，自然也跟着换了微信号。

除了家人，公交集团的领导同事，刘浜、浩子这些铁杆兄弟，还有一些在大马路上被拦下来扫一扫微信加好友帮人家完成任务指标的陌生兼职年轻人。

之前沈季玚并不热衷刷朋友圈，张家长李家短的，实在无聊了才会去看一眼。

点了下更新的小红点，沈季玚歪靠在床头，随意翻着内容。

陌生人A：“下个月姐姐飞美国，有需要代购的小仙女们快快加群哦！（附一张微信群二维码）”

同事孙哥：“我又记错了！我是明天的夜班！”沈季玚给这条点了个赞，并留言“哈哈哈哈哈”。

同事小王：“亲亲我的宝贝，谢谢我的老婆，我儿子可爱不！（附一张一家三口生日宴会照片）”沈季玚给这条点了个赞，并留言“生日快乐”。

浩然正气（浩子）：“孩子又带了一堆家庭作业回来为难我跟他妈这两个老人家，国内的中学生是不是更轻松？”沈季玚给这条点了个赞，并留言“注意用语文明，别总说他妈他妈的”。

沈季玚刷朋友圈的模式，简直如同皇帝批阅奏折，还得点评一番。只不过清晨五点不到，也没人回复他，连时差党浩子都没动静。

很快刷完了未读内容，沈季玚又往上翻着，继续刷新刷新。

手指一松开，一条新朋友圈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月下独酌：“莫名其妙惊醒了，今天好几节课感觉要跪。（附一张跪地表情包）”

你也惊醒了吗？沈季玚心里升起一阵异样的感觉，但既没有给陈酌点赞，也没有点评一二。

混时间这种事，说慢就慢，说快就快，真等到了六点钟，沈季玚又觉得困意袭来。

但是班还是要去上的，卡是不能打迟的，沈季玚艰难地爬起来，困困顿顿刷牙洗脸。

走到楼下也不觉得饿，沈季玚没立刻买早饭，直接开了辆共享单车往泰山路公交首末站骑去。

炎夏早晨的太阳已经非常耀眼，耀眼到令人害怕的程度。

沈季玚戴着墨镜，不快不慢在上班路上蹬着车。

“沈师傅！”身后有人叫自己，听这声音，沈季玚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是调度室的调度员钱茜茜。

“小钱，这么早啊？”沈季玚瞥了一眼手表，和行政岗位的上班时间差了一个半小时呢。

钱茜茜算是去年刚来的新人，主要负责调度运行单等数据的汇总。虽然并不用起早贪黑，但也很辛苦。

钱茜茜骑着电动车，轻而易举赶上来和沈季玚的单车并驾齐驱，笑得比此时的太阳还要灿烂：“是呀！夏天早点出门，就没那么热了。”

“这倒是。”沈季玚已经感觉有些尴尬了，不知道该如何把对话进行下去。

“沈师傅上班都是骑共享单车吗？”钱茜茜努力寻找着同行的话题。

“也不一定，如果时间合适，又正好有单车的话。”沈季玚的回答还是干巴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