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67)
人是这么当的吗?他在锥心的痛楚里质问,却忽然听见一阵开门声。
刺鼻的酒气片刻间便蔓延开来,男人的脚步虚浮,似乎是累极了,连惯常喝醉后骂骂咧咧的姿态都没有,直冲着卧室里走去,何辜才不让他如愿,生平第一次主动挑起事端,扑上去揪着何胜良的领子,声音嘶哑:“钱呢?”
男人不防,被扑得踉跄了一下,随后轻而易举地摆脱了钳制,顺带对着何辜腹部狠踢了一脚,看着对方因疼痛而蜷缩的模样笑了出声:“跟你老子斗?”
“......”何辜又扑上去,不由分说地搜男人衣服,说话间额上青筋迸出,用了极大的气力,“你把存折放哪里了?”
他颤抖着手指拨那些口袋,最后才翻出来一本皱皱巴巴的存折,然后如获至宝地抱在怀里,强撑的理智和冷静终于也随之崩溃,仿佛一夕之间又变回那个话都说不清楚只会流眼泪的小孩,讲着别人听不进去的道理,不甘心可是又无助。
何辜望着那个神色迷离的男人,突然大声吼:“那是妈留给我的!你凭什么!”
他明知道对方听不进去,却还是忍受着痛继续说了下去:“你凭什么把它给别人用!那是我和妈妈的!”
男人充耳不闻,或者说被酒精支配的头脑不具备让他理解这句话的能力,只是将他当作出气沙袋似的踢打,发泄之后心满意足地在他面前合上了卧室门,留他自己瘫坐着,只知道死死捏着那个薄薄的本子,掌心里沁出湿滑的汗,让他几乎捏不住——
他迫切地想要大哭一场,可眼睛干涸,恨意牢固地驻扎,终于将他变成一片无人问津的沙漠。
周晚溪跟他心有灵犀一般,这边何辜刚走到屋里,那边手机就无声地震动起来,男孩子中二时期换上的动漫人物头像在黑漆漆的房间里散发着莹润的光,何辜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周晚溪那边估计刚刚做完作业,正没个正形地靠在椅子上,只露出半张被镜头拉长的脸,此时他房间里还灯火通明,乍然瞧见何辜这边的黑暗,好大不乐意地撅嘴:“睡了吗?”
“嗯...”何辜轻轻应了一声,怕自己激烈用嗓之后的沙哑会暴露些什么,很快地接了一句,“都快睡着了。”
“噢,”周晚溪那边应了一声,没放心上,随后镜头旋转,似乎也躺到了床上,俊朗的脸完全暴露在镜头下,笑眯眯地:“那你再看我一会儿。然后就睡觉。”
何辜没接腔,在黑暗里无声地喘了口气,随后怎么也看不够似的盯着他看,手机的光照得他眼睛有些酸涩,他却没感觉似的,最后,手指避过摄像头区域,在周晚溪的脸上轻轻摩挲着。
“挂了?看太久你眼睛会疼。”周晚溪对着镜头笑了一下,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晚安小鸽子。”
“......等等!”何辜连忙有些着急地喊住,但随即就又后悔地住了口。
“怎么了?”周晚溪眯起眼,隐约感觉有什么不对了,“宝儿?”
“没事...睡了,晚安。”何辜逃也似的挂了电话,自己一个人躺在黑暗的房间里,闭上眼还能看见周晚溪最后冲他的笑,他在这样的短暂美好里准备撑过一夜睡眠,可电话另外一端的人却被这一通电话搞得睡意全无。
周晚溪越想越不对,直觉让他有种恐慌感,但何辜太正常,又让他恐怕是虚惊一场,他辗转片刻,终于决定跟随自己的心意,随便套了件衣服就出了家门。
吸取上一次的经验,他这次谁也没惊动,自己一个人独自走在夜色里,一边暗暗在心里骂何辜是个小没良心的兔崽子,一边又希望真的是自己自作多情,白跑一趟。
他宁愿多费些气力,也不想每次都能捡到一只失魂落魄的小鸽子。
然而人世间大多数诚恳的祈愿似乎总是事与愿违,正如何辜无法如愿入睡,周晚溪也必定会遇见一个浑身伤痕的小鸽子,他此时站在楼下,看何辜房间还是漆黑一片,独自一人像个守护神似的在对方探探身子就能看到的地方伫立了许久,手机屏幕没有再亮起,他最后看了一眼,搓了搓冻僵的手,准备离开。
就恰巧在这一刻,何辜来电,踌躇着问:“你睡了吗?”
“没有啊。”他把声音放的轻得不能再轻。
“啊,”对方松一口气,小声说:“那我们聊聊天吧,我今天有点失眠。”
“何辜,”周晚溪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却不容抗拒,“能不能跟我说实话。”
“......”
“还是你觉得这样做对我很公平?”他打定主意要治治何辜这臭毛病,语气有点咄咄逼人,“你享受着我的好,却又犹豫着不肯走近一步,这对我公平吗,何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