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46)
他不再想这些事情,于是轻飘飘的问道:“出来溜溜?”
于是两人噎着冬日的冷风,约在了早晨人烟稀少的河堤上,踩着一地细碎的鞭炮渣,周晚溪看上去仍然有些恍惚的样子,话也不如之前多,两人之间充斥的几乎全是沉默,少见又难捱。
何辜看奔腾的江水,触壁时卷起泛着土黄色的汹涌的浪花,他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口,伴着巨大的水流声显得有些失真,“昨天的事别放心上。”
“嗯。”周晚溪捏紧了拳头,深深吸了口江边带着潮湿泥土气味的空气,大年初一,哪里都是空空荡荡的,他忽然喊了声,“何辜。”
“对你来说,报仇又有多重要?”
“......”
周晚溪似乎也并不需要答案,只是继续说了下去,“我一直琢磨昨天你说的话,越想越觉得...”
他望向何辜僵直的身体,努力勾起了一个几乎称得上是惨淡的笑容,“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不要变成下一个刘哥?”
短暂的情谊尚且让他崩溃,更别说何辜。
昨夜他深陷梦魇,梦境里全是对方浑身浴血,面孔被仇恨折磨的狰狞而又扭曲的样子,醒来只觉后怕,出了一背淋漓的冷汗,周晚溪心胸并不宽广,只能装下自己在乎疼爱的人,他怕一朝梦碎,现实面目全非,他怕对方没有后悔的机会。
何辜没吭声,根本不欲进行这个话题。他正呆愣着,世界猛地天旋地转,长久以来训练出的求生本能让他在将要倒下时狠狠拽住了周晚溪的衣服将对方拉近,在空中一个翻身,将对方抵在了身/下。
周晚溪根本没想反抗他,两人双双跌在地上,何辜锁着对方的手,动作间喘着气,“你到底疯什么?”
“......”对方没说话,气息却意外的粗/重滚烫,他赫然抬眼,看到周晚溪通红的双眼,以及一滴没来得及滑落到底的泪水。
他懵了,正待要开口说些什么,感受到对方温热的手掌按住了他的后脑勺,随即不受控制的向下凑,直到吻上了周晚溪冰凉的嘴唇。
草地是湿漉漉的,残留着夜里未完全干涸的水渍,吻是干燥的,一触即分,周晚溪紧闭着双眼的脆弱全无限放大后映入何辜的眼里,他瞪大眼,双眼皮被撑得只剩窄窄的后半条,在某一时刻有些类似于毛茸茸小兔的可爱,但随后便换了副样子,狠狠的推开了周晚溪,捂着嘴不可置信的爆了句粗:“你他/妈......”
周晚溪被推开,仍然保持着那副颓废模样,天光渐渐刺眼,他用手臂挡了一下,没什么感情波动地说:“我对你怀着这种心思,你让我怎么眼睁睁看着你变成不同的人?”
他良久没有收到回答,再看向旁边时,草地空旷,四下无人。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何辜狼狈地跑远,唇上残留的触感绵软温热,和周晚溪本人一样存在感鲜明,他不自觉地抚摸了一下被吻过的唇瓣,无尽的甜蜜与痛苦顷刻间不分你我地弥漫上来,像戒不掉的瘾,那些想来全是快乐与甜蜜的过往全被印上了血淋淋的标签,每一张都写着:周晚溪喜欢他。
周晚溪也喜欢他。
可是哪里值得?他把自己想象成一片全无波澜的黑暗,似乎下一刻就要吞噬掉那束明亮温暖的光。这一想象中的场景让他立时苍白了嘴唇,几乎是驱逐似的将其从脑海里赶出去,转而被另外一句话取代:不能变成这样。
他跌跌撞撞回了家,把手机关了机,倒在松软寒冷的被上,而后长叹了一口气。
两人相处时的画面走马灯一样从他脑海中闪过,从开始的雨夜相见到后来朝夕相处,诊所交锋,无人问津的小路,何辜眼眶酸涩的厉害,恍惚间以为自己要掉一滴泪,他迷迷瞪瞪的伸手去摸,却还是一片干燥,想来时间太久,连痛都不屑于再走形式,只留给他一阵难言的心脏蜷缩——
他开始躲避周晚溪。
起初是接电话含含糊糊,拒绝视频拒绝露脸,后来索性连电话都很少接,约他来家里就找尽借口拒绝,两人之间的距离一朝回到解放前,虽然纵使周晚溪已经猜到了这么个结果,却还是忍不住失落难过。
什么啊,连正经的告白都没有,就全玩完了。
他沮丧的想着放弃,动作却非常诚实,又拨了个电话过去,这次响了几声,对方慢吞吞的接了,语气是刻意的淡漠疏离:“喂?”
“喂,是我。”他丧气,蔫蔫地道,“有事。”
“什么?”
“刘哥的事差不多结束,可以去探视了,我预约了明天上午八点,你一起吧。”
这下何辜没法推拒了,他纠结了半晌,轻声应了,“那明天直接门口见吧。”